北宮玉堂前殿。


    “左中郎將?”


    呂布聞聲止步:“你是何人。”


    “奴婢吳伉,特來傳語。”便有一小黃門,掩人耳目,低聲答曰。


    “為何人傳語。”呂布又問。


    “乃為王太仆。”小黃門又答。


    “不見。”時至今日,呂布還有何顏麵,再見王允。


    “左中郎將當見之。”吳伉暗將一物,遞給呂布。


    正是發妻琉璃耳璫。


    “我妻隨身物,如何入你手。”呂布焉能不疑。定製琉璃,皆有鑲金紋飾。斷不會錯認。


    “既持夫人之物,左中郎將何故見疑。”吳伉不敢多言:“一去便知。”


    呂布一時左右為難。


    再抬頭,小黃門吳伉,已無影無蹤。


    “莫非當中另有隱情?”呂布見左右無人,遂往北宮一行。


    王允等人,皆關押黃門北寺獄。


    呂布今為董卓義子,聞不久便如董氏家門,一並封侯。且又勇武無匹,萬夫莫敵。南北二宮,無人敢忤逆。便是如衛將軍張濟等,亦禮讓三分。


    王允並未與大將軍董重同謀。換言之,董重、張濟等人行事,董卓尚不得而知。且董重進出宮闈,伴駕董侯左右。內外諸事,尤其董卓種種倒行逆施,董侯焉能不知。


    至於萬年公主,可曾當麵哭訴。便不得而知。董侯畢竟董太皇親手養大。又曾為逐鬼童子。知董卓夜宿龍床,奸淫宮女,猶不知足。還欲褻瀆大漢公主。料想,董侯必暗生戒心。


    此乃賊臣所為,非人臣也。


    再得大將軍董重,添油加醋。董侯心中所患,可想而知。


    故“為漢室除豭”之語,究竟是否出自董侯金口,南北二宮空穴來風,必有因由。


    北宮乃衛將軍所轄。且宮中所居,皆為妃嬪帝女。循例,若有宮妃誕下皇子或公主,即便天子駕崩,新帝登基。亦無需外遷,為先帝守陵。可安居宮中,待皇子或公主長成,隨同就藩。死後,再葬入先帝陵。如桓帝繼位時,順帝虞貴人仍久居北宮。虞貴人為衝帝,並舞陽長公主之母。母憑子貴,此處亦得彰顯。


    然萬年公主,母出何人。宮中皆諱莫如深。且悉知內情,如十常侍等,皆已先後入土。趙忠更遠遁薊國。參見王美人故事。許,萬年公主母,亦出西園采女。早為何後所害。


    公主究竟何人所生,已不得而知。且靈帝早崩。萬年公主,並未得“長公主”封號。


    依漢製,皇女皆封公主(縣主),儀服同列侯。其尊崇者,加號長公主,儀服同蕃王。出嫁前,萬年當加長公主號。奈何靈帝已崩,再無寵愛。


    少帝年幼,為賊臣所脅。自身難保,更無從顧及。


    宮中亦有傳聞。先帝之所以不賜加“長公主”,隻因慮及萬年公主出身。


    時過境遷,流言蜚語,皆未能應驗。


    言歸正傳。


    正因北宮乃妃嬪公主所居。故董卓亦常出沒於此。呂布伴駕左右,亦為人所知。故見呂布領兵入宮。宮人紛紛避讓,不敢攔住,更不敢多問。


    便有心腹通稟。衛將軍張濟,亦不聞不問。


    任憑呂布,直入黃門北寺獄。


    “見過左中郎將。”不料竟是黃門令左豐當麵。


    “見過少令。”呂布下馬見禮。


    “且隨奴婢來。”時至今日,二宮黃門,皆以左豐,馬首是瞻。黃門北寺獄,皆出左豐心腹。隻需入獄中,斷不會走漏風聲。


    順下監牢。


    終見王允當麵。


    逢正臘假期,百官罷朝。三司未及會審,故尚未用刑逼供。


    左豐命人退避。待牢中隻有二人,王允這才言道:“奉先勿驚。此乃老夫之計也。”


    呂布驚問:“太仆此言何意?”


    “正月旦會前,老夫入白馬寺,密語告知。嚴佛調依計行事,這才將嚴夫人誆出。”王允一語驚醒夢中人。


    “莫非太仆,乃行苦肉計也。”


    “然也。”王允笑道:“龐舒,亦奉命行事也。”


    “原來如此!”呂布驚疑不定,上前一步:“敢問太仆,意欲何為?”


    “殺賊!”王允擲地有聲:“董賊先後遇刺,行事謹慎。築萬歲塢自保,積三十年餘糧。非親信如牛輔等,不可登魚梁台。奉先若無大功,焉能被董賊所深信。得李肅密報,知董卓欲以義子籠絡。故,老夫順勢而為,出此下策,令董賊得償所願。”


    胸中憤懣,一朝散盡。呂布淚流不止:“太仆何以棄身家性命於不顧。”


    “我若不死,董賊難安。”王允竟出舍命殺賊之毒計,忠貞可鑒。


    見呂布無語。王允又道:“累及奉先認賊作父,老夫之過也。”


    “太仆何出此言。”呂布切齒言道:“舍某,區區薄名,誅賊臣以匡社稷。呂布何所惜!”


    “甚好。”王允又問道:“可有後顧之憂。”


    “唯一所患,乃夫人被禁萬歲塢中。”呂布切齒言道:“雖名為父子,老賊卻以家小為質。布,不敢不從。”


    “如此,當先救嚴夫人。”王允當機立斷。


    “當如何行事?”呂布忙問。


    “奉先稍安勿躁。稍後必有計較。”王允似留有後手。


    “也好。”


    見黃門令催促,呂布這便先出。


    一進一出,形勢急轉。尤其心中愧疚,一掃而空。


    魚梁台上,董卓正與一眾黨羽,籌備上陵禮。聞宮中密報,疑竇暗生。


    待呂布返迴,登台問候。


    董卓笑道:“我兒今日入宮,可有異常。”


    “稟義父,別無異常。”呂布忽又想起一事:“王太仆遣人相約一見。”


    “王允所為何事?”董卓眼中厲色一閃。


    “乃求我,全其家小。”呂布渾然無覺。


    “我兒何所答?”董卓又問。


    “答曰,朝廷之事,自有義父決斷。某當奉命行事,不敢徇私。”呂布義正辭嚴。


    聞此言,董卓渙然冰釋:“我兒所言,深慰吾心。”


    畢竟。王允等人,乃呂布告發。知必有一死,求呂布全其家小,亦是人之常情。俗謂斬草除根,以絕後患。以己度人。呂布焉能留王允家小,自取其禍。


    故董卓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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