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將軍。”麋竺稱謝落座。


    “我與別駕乃是初見。何以受,如此重禮。”呂布笑問。


    “卑下,雖初登門拜謁,然仰慕將軍久矣。”麋竺答曰。


    呂布麵露欣然之色:“別駕亦聞(呂)布之名乎?”


    “徐州雖遠,將軍大名,無人不知。”麋竺笑讚。


    “不知別駕此來,所為何事。”呂布言歸正傳。


    “卑下此來,別無所求。如前所言,心生仰慕,特來結交。”


    “哦?”呂布微微一愣。攜重禮登門,竟無所求。麋竺此人,不可小覷也。


    呂布畢竟武人,索性明言:“據我所知,謂‘無所求’,別有二意。”


    麋竺笑問:“請將軍賜教。”


    “今日無求,明日有求,乃其一。”呂布細觀麋竺表情。


    麋竺儒雅依舊:“其二又如何?”


    “小事不必求,大事無須求,乃其二也。”呂布又道。言下之意,二人結好,引為知己,乃至相交莫逆。遇小事,可自行了結。逢生死大事,無需開口,必會傾力營救。


    麋竺這便心領神會:“誠如將軍所言。事小不求,事大無求。”


    呂布輕輕頷首:“既如此,呂布當以酒會友。”言下之意,願與麋竺結交。


    麋竺再拜:“固所願也。”


    呂布遂夜宴麋竺,推杯換盞,通宵達旦。


    罷筵後,麋竺醉臥客舍。呂布自入後院安寢。


    翌日,麋竺辭行。


    呂布,依依惜別。


    “東海麋子仲,有湖海之風。”呂布笑歎迴府。


    麋竺所為,亦是時人之日常。謂“意氣相投”,“慕名而來”。用後世話說,不為其他,隻為“交個朋友”。然,比起後世狐朋狗友,酒肉之交。時下為朋友者,非同小可。


    《易·兌》:“君子以朋友講習。”疏曰:“同門曰朋,同誌曰友。朋友聚居,講習道義。”


    君子間,相交朋友,講習道義。


    麋竺深諳交友之道。此來洛陽,奉命上計乃其一。說嚴佛調迴鄉宣佛乃其二。趁機結交天下豪傑,亦是真性情使然。所為,便是“事小不求,事大無求”。


    畏董卓淫威。四方使節,多入住函園客堡。不去鴻臚寺國賓館。麋竺亦不例外。除結交呂布,亦登薊國邸,求見門下主記,九江蔣幹。


    麋竺之所以出仕陶謙。乃受陳登所薦。果不其然。陶謙仰賴東海麋氏巨富,拜為別駕。先開徐州港禁,又與曹兗州合力討賊。通商薊國,一州大治。


    四戰之地,富甲一方。為人眼饞,可想而知。尤其先前七國大水,皆有災民流離。徐州刺史陶謙,內憂外患。甚至無力討境內下邳賊。不得已,外借兗州牧曹操之力。


    後得麋竺為首,境內豪商相助。陶謙這才足有餘力,招募丹陽勁勇。加之先前遣使貢獻,拜左將軍、徐州牧,封溧陽侯。遂封丹楊人曹豹、許耽為中郎將,各領數千丹陽兵,守衛要津。震懾泰山群賊。


    內憂外患,稍得緩解。


    奈何淮泗諸國並關東群雄,多心向淮南,覬覦之心不減。尤其常有細作,散布流言,蠱惑人心。陶謙為收攏民心,遂納下邳相笮融之言,說嚴佛調迴鄉宣佛。假佛門之力,籠絡人心。


    不料卻被嚴佛調窺破,未能如願。笮融自是憤懣不平,心有不甘。然糜竺卻心平氣和,既來則安。尋親訪友,日程滿滿。


    更加臨行前,陳登麵授機宜。結好薊王門下,以備不時之需。糜竺如何能不心領神會。


    一言蔽之。徐州終歸是四戰之地。非雄主不可牧守。


    陶謙,非雄主也。


    開立港津,引海市常駐。與薊國互通有無。便是深算遠謀。薊國因水而興,橫海艦隊所向披靡。縱遠隔千裏。揚帆旦夕可至。


    徐州百姓,當如南陽,得薊王庇護,亂世偷生。


    二崤城官堡,薊國邸。


    聞東海糜竺登門,門下主記蔣幹,親出相迎。


    與呂布不同。蔣幹博聞廣記,尤其薊國豪商薈聚。糜竺之名,自有耳聞。


    “莫非‘寄神免禍(注1)’糜子仲乎?”蔣幹名士自風流。


    “糜竺見過主記。”糜竺亦溫文爾雅。


    “且入邸一敘。”蔣幹下階相邀。


    “主記請。”麋竺謙謙君子,彬彬有禮。


    二人共入國邸。糜竺卻未先呈禮單。


    蔣幹亦談笑自若,不以為意。


    少頃,糜竺先問:“主記不問糜竺失禮乎?”


    “別駕何曾有失。”蔣幹笑道。


    “未呈禮單,如何不失?”糜竺反問。


    蔣幹笑答:“韓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禮。’蓋詩人之旨,當節取一善,勿以其根之惡而棄其莖之美。(蔣)幹,竊以為,毋使根莖倒置也。”


    “根乃本也,莖乃梢也。本梢(本末)倒置,可乎?”糜竺反駁。


    “然也。”蔣幹笑道:“故‘禮’為本,‘單’為末也。”言下之意,與人相交,在乎禮節,而非財物。


    “麋竺受教。”麋竺心悅誠服。


    “敢問別駕,所為何來?”蔣幹見機一到,遂出言相問。


    “麋竺此來,欲向王上,獻一大禮也。”麋竺果不失禮。


    蔣幹眼中精光一閃:“願聞其詳。”


    麋竺言道:“舉州托付。求王上納之。”


    “俗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貞婦愛色,納之以禮’。”蔣幹不動聲色:“麋氏雖富,然徐州非別駕所有,豈能私獻。”


    “麋竺此舉,別無私心。”麋竺離席下拜:“徐州群狼環伺,四戰之地。合肥侯私據壽春,欲割江左。淮泗諸王,聚其羽翼;關東群雄,添為爪牙。戰亂四起,血流成河。徐州百萬黎庶,唯有避入薊王麾下,方能保全。”


    “何不求洛陽天子。”蔣幹又問。


    “主記何必言語相試。”麋竺慘淡一笑:“董卓雖讬名漢相,實為漢賊。且輕薄寡?,大逆無道。不出三載,必死於非命。董賊若亡,董侯必黜也。”


    “何以知之。”蔣幹肅容相問。能有此遠見者,絕非麋竺其人。


    “乃出典農校尉陳登也。”麋竺實言相告。


    “可是湖海高士陳元龍。”蔣幹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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