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今二日並天。


    關東群雄,並徐豫諸國主,多半俸合肥侯為主。獻費亦輸往壽春。幽冀諸國主,當緊隨薊王上(計)洛(陽)。


    餘下各州諸侯,當視國情而定。若緊鄰關東群雄,不敢忤怒。唯獻費壽春。距薊國近者,則獻費洛陽。終歸“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假路遠賊眾,輕言廢止者。必被群起而攻之。諸如益州刺史劉焉,懾於董卓淫威。且諸子俱在京師任職。今季亦有奉獻。


    董卓手握十萬雄兵,人吃馬嚼,可想而知。先前盡收洛陽之銅,盜鑄小錢無數。又強令洛陽稅賦皆由小錢足額支付。一進一出,斂財無數。更加借口兵糧不足,借出太倉、常滿倉等積糧無數。皆屯於萬歲塢中。不得已,朝廷唯向薊王求購。


    薊王有求必應。足額供給。奈何朝廷國庫空虛,再加西園大火,亟待重建。中署亦無餘錢。不得已,獻帝唯以近郊皇家苑囿為質,向金市子錢家舉債。


    『城上金烏,河間姹女』,死灰複燃,甚囂塵上。


    自黃巾亂後,群盜蜂起。蟊賊遍地,宗賊坐大。十三州皆大興屯田,為何年年缺糧。囤積居奇乃其一。人吃馬嚼乃其二。先前郡兵不足,如今私兵過度。大量口糧被人馬消耗。尤其洛陽百裏之土,如何能養活滿朝權貴,四郭百姓,更加十萬兵馬。


    董卓乃西州虎狼。大權在握,首當其衝。刮地三尺,將洛陽錢糧,齊聚一塢。至於萬歲塢外,是死是活。又何必在意。古往今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實不足為奇。


    焉有董某例外?


    薊國稻作,季季大熟。本以為廣輸天下,待十三州恢複元氣,薊人當可積存備食。不料年年豐產,年年輸糧。除十三州外,遠至西域、北海、象林,販糧車船,不絕於道。究其原因,農牧不產糧,西域不產稻,秈稻風味差。諸如此類。


    可否惜售。


    不可。


    豪強缺糧,百姓絕食。最先斷糧的必然是廣大黎庶。


    薊鈔大興,大利於國。正因薊國粳米,販運天下。薊鈔才隨之興起。若薊鈔無從購糧,必遭棄用。


    牽一發而動全身。莫過如斯。


    巨馬水路,大利匠人城。


    薊王泛舟入城。登將作寺大舡,觀摩清鋼琉璃甲的製備。清鋼琉璃,又稱淬火琉璃。單憑此名,其工藝,便可窺知一二。


    具體工藝為:切割、鑽孔、開槽、磨邊、洗滌、烘幹、爐燒、淬火。


    整個工藝,皆在一艘工舡內完成。巨馬水雖四季不凍。然兩岸早已白雪皚皚。冷風刮麵,徹骨極寒。將天然冷風引入“風艙”之“冷風囊”,混入“暖風囊”中暖風調節,再經“風排”鼓入“淬火爐”,經爐內“風柵”上排列“風嘴”,淬火琉璃。


    經將作寺良匠,反複試驗。用於戰象披裝的琉璃甲片,日臻大成。


    劉備臨來時,心中便有疑慮。時下並無汞柱溫度計,準確測溫。匠人如何控溫?


    如淬火時,風速、風壓,風度,如何精確調節?


    首先,冷風溫度,如何控製。


    待觀摩後,劉備恍然大悟。


    巧用風囊。風囊如汲水囊。由尺寸相同的小囊,如蜂巢般組合而成。每個冷風小囊存量恆定。灌滿之後,與同樣蜂巢構造的熱風囊按比例混合。再經風排鼓入。


    如何按比例。


    此處需借用一物:冰瓶。


    早在先秦時,匠人便造出此物。被視為現代溫度計的雛形。《呂氏春秋·慎大覽·察今》中有載:“見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魚鱉之藏也。”便指此物。


    通過觀測結冰厚度,來對應溫度。


    而在劉備看來,冷熱風囊混合的目的,乃為縮小溫差。再經風排加壓,送入風柵,自風嘴四麵噴出,迅速淬火。


    所謂淬火。指鍛造刀劍時,將燒紅刀劍浸入水或其它液體中急速冷卻,使之硬化。


    時下淬火,多用冷泉。如“清水淬其鋒”,“越劍性利,非淬而不銛。”皆言此技。


    冷風淬火,雖是首創,然原理皆通。正如冷泉浸泡,風吹亦需環繞。局部驟冷,易至破碎。謂匠心獨運。曉其理,煉其技。總歸有所成,有所不成。不成迴爐重造,成則存以備用。如此日積月累,戰甲所需琉璃甲,自當完滿達成。


    見薊王對淬火,興趣十足。


    大利令蘇越進言道:“啟稟主公,臣,竊以為。既為淬火,冷風若可,寒水亦行。”


    “可曾驗證。”劉備遂問。


    “我等已取冰水試過。”便有匠師答曰:“皆未能功成。”


    薊王寬慰道:“許冰水尚不足用。可換別水試之。”


    “別水還有何水?”匠師求問。


    “鹵水、油水,石脂水,皆是別水也。”劉備隨口一說。


    良匠各有所悟。


    之所以清鋼琉璃,隻能製象鎧。因受技藝所限。琉璃淬火,最小亦足有巴掌大。可想而知,人馬皆無從披裝。然造琉璃楯,卻正當適宜。更有甚至,雙層夾膠,鎏金銅邊。手持此盾,視線不減。若要堅固難碎,可由數個同心環麵,甚至同心扇麵,拚組而成。前麵破碎,還有背麵(雙層夾膠),整扇破碎,還另有扇麵可用。


    皆試造之。


    稍後,劉備又觀鑄幣署(鑄幣)大舡、小水貊(造弓)大舡,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薊國重臣,皆陪同在列。


    便有雙博士祭酒服虔,暗問儒宗:“主公因何立匠戶於此?莫非隻為借水利之便。”


    儒宗顧左右答曰:“子慎且看,隻需船翼翻轉,割斷繩纜。一眾匠人,便可乘船順下,廣遊四海。”


    “可守可逃?”服虔幡然醒悟。


    “自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墨門日漸式微。匠人雖位列國之石(四)民,卻屢遭輕慢。主公恐百年後,終為人所害。故設此城,已備後患。若事不可為,匠人當棄城而走,另尋安身之地也。”言罷,儒宗歎道:“此乃匠人後路也。”


    “原來如此……”服虔歎服。


    以備不虞,真仁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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