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賊熔鑄小錢無數,豢養十萬精兵。又據八關,建塢堡。積穀無數,固若金湯。若不行刺,何以殺之。”王允一語道破。


    “如何近身?”桓典問道。


    略作思量,王允忽問:“董賊如何與公主相見。”


    “此乃宮中秘聞,尚不得而知。”恆典聞弦歌而知雅意:“莫非子師,欲效何苗,刺董於榻上。”


    “何苗男扮女裝,董卓必有防備。為今之計,非女子不可為也。”王允言道。


    “當真萬年公主?”恆典驚問。


    “公主為人如何。”王允不答反問。


    “公主久居深宮,未曾踏出宮門半步。品性如何,外人無可知也。”恆典答曰。


    “聞陽安長公主,常與之往來。”王允又問:“不其侯,其人如何。”


    “伏完,累世公卿,沉深大度。乃忠良之臣也。”恆典必深知不其侯伏完為人。


    “勞煩公雅,代為引薦。”


    “可也。”王允所求,亦不出恆典所料。


    東郭小市,金水湯館。


    聞王允所求,伏完斷然搖頭:“不可。公主柔弱,焉能行刺。”


    “今董賊不除。公主亦難保全。”王允目光如炬:“聞先前太後欲下嫁公主,便是君侯往來其中。不知太後所謀,君侯知否?”


    “這……”伏完乃誠實君子,不善偽裝。


    王允觀其神色,這便了然:“料想,君侯並長公主,亦裹挾其中。”


    自西園大火,太後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伏完夫婦,整日提心吊膽,寢食不安。董卓大逆無道,追殺太後得逞,亦求息事寧人,不欲大動幹戈。這才放過一幹人等。


    被王允窺破心事,不其侯如何能遮掩。竟一時無語。


    王允續言道:“董賊弑殺太後,恐天下討伐。故先偃旗息鼓,暫避鋒芒。待事後,必行殺戮,以泄私憤。君侯夫婦,恐難保全。”


    “唉……”此又何嚐不是伏完,日夜心憂:“不瞞太仆。董卓不除,寢食難安。”


    “如此,君侯何不與我等聯手。共誅賊臣。”恆典離席相邀。


    “固所願也!”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伏完亦表明心意。


    三人暗中結盟,各自落座。


    不其侯伏完言道:“然萬年公主,絕不可為刺客。否則,大事必敗。”


    既如此,王允遂退求其次:“不知董卓與公主,宮中偶遇,情形若何?”


    “董卓乃遠觀,並未曾冒犯。”不料此事伏完亦知。


    “如此甚好。”王允喜道:“遣一女刺客假扮,大事可成乎。”


    “何來女刺客。”伏完忙問。


    “君侯豈不聞‘養女刺客’乎?”


    “程璜養女。”伏完久居洛陽,焉能不知前朝隱秘。


    先前,程璜擇宮生子,豢養於私宅。傳授諸多秘技。待長成,嫁女為妾。前司徒劉郃娶其養女。司隸校尉陽球小妻,亦為其女。更有養女程夫人,為先帝食母。今更母憑子貴,為楚都壽春王(合肥侯)貴人。


    “程中大夫,今居壽春。另有二女,蟄伏於長信宮(永安宮)中。”伏完疑道:“卻不知,程璜養女,可願以身涉險,為朝鋤奸。”


    “長信衛尉鄒靖,與我相熟。”桓典言道:“待我先探其意。”


    “有勞。”二人異口同聲。


    先前,三宮鼎立。太皇竇太後,拜執金吾王斌為長信少府,升大宦官程璜為長信太仆,升五官中郎將鄒靖為長信衛尉。湊足“長信三卿”。


    程璜先亡。竇太皇並董太皇,送嫁北巡,至今未歸。長信離宮,由長信少府王斌並長信衛尉鄒靖,二人主事。


    長信離宮,別居二宮之外。自竇太皇離京,一幹人等皆深居簡出,不問世事。董卓亦不為難。宮中人等,樂得逍遙。


    加之前大將軍何進,攻打南北二宮時。程璜掘十常侍積銅,重修長信宮。說是離宮,更似塢堡。城高牆厚,易守難攻。


    程璜養女,長女名“環”,二女名“璿”。自養父亡故,便蟄伏宮中,未曾出宮門一步。


    今日收不其侯名刺,遂呈送衛尉鄒靖當麵。


    鄒靖與王斌,相交莫逆。亦對程氏二女,敬重有加。眾人同仇敵愾,亂世苟全。


    鄒靖苦思無解,遂請王斌相商。


    “不其侯此時相邀一見,所為何來?”鄒靖求教。


    王斌乃王美人胞兄。更是獻帝舅父。本該封妻蔭子,坐享富貴。豈料董卓專權,對其不聞不問。任由自生自滅。


    王斌言道:“不其侯乃陽安長公主之夫。此來,許受長公主所托。”


    “如此,當請入宮中一見。”鄒靖亦如此想。


    遂迴帖,約定三日之期。


    三日後,不其侯攜重禮,如約而至。代陽安長公主,獻上壽之禮。永安上壽,洛陽無人不曉。雖已逾期,然能後補,亦足表心意。


    大開中門迎客,亦合情合理。正大光明,反不惹人懷疑。


    賓主落座,屏退左右。不其侯遂引桓典,入殿相見。


    先前假扮奴仆,蒼頭青衣。混跡人群,故無人得知。


    “公雅所為何來?”鄒靖驚問。


    見二人果是舊識,不其侯伏完,稍得心安:“不瞞衛尉,乃為天子而來。”


    與王斌四目相對,鄒靖忙問:“天子何事?”


    伏完拭淚言道:“君不聞‘寄豭之豬’乎?”


    長信雖是離宮,然雄踞內城,如何能不知二宮之事。鄒靖難掩怒氣:“賊臣無道。”


    伏完言道:“前日,長公主自北宮迴。言,萬年公主哭訴,受董賊逼迫,恐清白難保,欲以死明誌。長公主細問方知,萬年公主亦曾訴苦於陛下當麵。陛下……”


    “陛下如何?”王斌急問。


    “陛下欲為漢室除豭(jiā)。”伏完雖苦練多日,奈何詐言出口,仍不禁麵紅耳赤。


    豈料座上眾人,皆血脈噴張。竟一時無察。


    “陛下年幼,行事不密,恐為賊臣所害。”血脈相連,王斌焉能不急。話說,眾人之所以深信不疑,隻因少帝殺權臣,今漢屢見不鮮。桓帝殺梁冀,便是明證。更有質帝年僅八歲,童言無忌,禍從口出。反被跋扈將軍,毒餅弑殺。


    獻帝年歲,尚不及質帝。若“漢室除豭”之語,為董卓所知。其下場,可想而知。王斌焉能不急。


    “我等,亦為此而來。”見機一到,桓典終道破心意:“可有萬全之策,保全陛下及公主。”


    畢竟武人出身。鄒靖擲地有聲:“天子心意已決,唯有殺賊消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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