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裏平川,片刻可至。


    蹄聲隆隆,好似雷鳴。


    越過無名矮丘,入目一片開闊地。


    “此地何名?”董旻揚鞭一指。


    “罾(zēng)口川。”便有斥候答曰。


    “罾,網也。”董旻笑道:“甘(夫人)入罾口,必被活捉!”


    時暮靄深沉,漸起寒風。


    胡軫極目遠眺,流民密如蟻聚,隱約可辨:“莫走了甘夫人!”


    胡軫、董旻,**、李蒙、王方,五人並駕齊驅,引鐵騎,掠下長坡。


    聞悶聲如鼓。追身而至,漸成雷鳴。車中甘夫人遂言道:“追兵至矣。”


    何苗亦曾領兵出征,故不陌生:“該當如何?”


    “依計行事。”甘夫人神色如常。


    “喏。”何苗推前窗喝道:“夫人傳令,依計行事。”


    “喏!”駕艙內,青牛師打馬揚鞭,輕車漸漸起速。


    流民自樊城斜向西行。秦胡鐵騎,自北南下。流民隊伍,綿延十裏。散布曠野,章法無度。被鐵騎攔腰撞入。


    然遙見騎兵衝鋒,流民奔走哭號,四散潰逃。且秦胡鐵騎,隻為尋甘夫人,未及濫殺。前鋒破缺而出。便見遠處數騎,正護一車駕,直奔鄧城而去。


    “必是甘夫人!”董旻狂叫:“速追!”


    左右齊聲應諾。縱馬殺奔而來。


    “小心埋伏。”胡軫提醒。


    “我等遠來,甘夫人亦初至,何來埋伏。”言罷,董旻已不惜馬力,揚長而去。


    胯下軍馬,如何能比騄驥神駿。時先帝“(光和)四年春正月,初置騄驥廄丞,領受郡國調馬。”


    先帝以“騄驥”命名,廄中良馬可想而知。


    本以為,縱馬馳騁,必快過車駕。豈料隻追不近。待董旻俯身迴看,周遭隻剩前鋒百人。餘下先後掉隊。騎兵行軍、衝鋒,所耗馬力,天壤之別。此乃婦孺皆知之常理。日行三百裏,與疾馳三百裏,斷難等同。


    就騎兵而言。先鋒斥候,馬匹最為優良。稍次乃左右二翼。中軍再次,後軍最次。誠然,將軍馬如同將軍甲,不可與兵士,相提並論。


    人亦如馬。先前慢跑,混成一團。待衝刺時,快慢立見分曉。


    故騎兵衝鋒,絕非列陣時所布“幾何圖形”。與人相似,一團一團。領跑、跟隨、拖後,大致呈三大集群。其中小團體,不可計數。


    先鋒遊騎,縱馬急追。將同伴皆甩在身後。


    “百騎足以。”利字當頭,董旻已無從多想。


    心念將起,忽見二騎脫離車隊。左右迂迴,並馬反衝。


    “不知死活。”董旻怒極反笑:“殺!”


    百餘前鋒,搭箭張弓,亂射二騎。


    一人揮戈撥去。一人弓開滿月,與敵對射。


    利箭破風,往來唿嘯。見左右接連中箭落馬,董旻方知事大。


    必是白袍!


    先前匹馬單槍,透陣而出,又揚長而去。如今人馬具裝,玄甲黑鱗。如何能辨。


    董旻悄悄勒韁,放低馬速。任由左右,棄弓抽刀,奔衝而去。


    一個照麵,人仰馬翻,熱血噴濺。


    刀鐮割首,矛槊刺喉。


    聯手斃敵,透陣而出。


    “殺此二人者,賞百金!”董旻揮鞭叫囂。忽覺眉心刺痛,猛趴伏馬背。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董旻頭也不迴,打馬便走。身後人馬嘶鳴,兇多吉少。


    殺盡敵騎,見董旻已遠去。陳到笑罵:“無膽狗賊。”


    “且迴。”趙雲亦不追擊。


    伏於馬背,隻顧抽打馬臀。身後究竟如何,董旻如何能知。


    直與大部隊相遇,董旻這才猛鬆一口氣。


    “甘夫人何在!”先前不聽勸阻。挾百騎衝鋒,卻單騎逃迴。胡軫麵色可想而知。


    “便在前方。”董旻死裏逃生,六神無主。


    “隨我來。”胡軫領兵再追。


    衝出團霧,目光所及。果見數騎正護甘夫人車駕,直衝鄧城而去。


    胡軫傳令:“左右迂迴,弓箭破敵。”


    “喏!”


    陣中輕騎神射,兵分二路包抄。胡軫自領重甲具裝,中路推進。


    輕騎隻繞行遠射,絕不短兵相接。目的乃為騷擾阻擾。待重騎,追身一擊,中路突破。


    神射手繞行車隊,突施冷箭。


    奈何人馬具裝,羽箭崩折。即便勉強射入,亦不能穿重甲。然受輕騎拖累,車隊速度減緩。胡軫抽刀舉盾:“隨我殺敵!”


    餘下涼州大人,亦各自收攏,追砍流民之秦胡賊兵。兵分數路,殺奔而來。


    見趙雲撥馬,陳到高叫:“同去!”


    又見二人迴馬。


    饒是混跡於大隊人馬之中,董旻亦不由屏氣。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孰高孰低,一戰便知。


    見左右數十騎,刀盾並舉,衝殺出陣。


    人馬交錯,董旻猛閉雙目。


    待睜開,二人已透陣。背後,橫屍馬背,身首異處者,比比皆是。


    胡軫早有準備:“左右繞行,不得交兵!”


    聞此言,董旻又是一驚。不及思量,左右人馬,竟一哄而散。先前大隊,唯剩自己。孤零零向二人迎麵衝去。


    好漢饒命,不及出口。寒芒一閃。


    頂上盔纓,已被削去。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又覺肋下一痛。兄長所賜佩刀,也被人奪去。


    “好刀。”音猶在耳。刎頸刀鐮,微微下斜。正勾中披膊。饒是如此,刀鋒亦割破臉頰。一時熱血長流,順下胸前鎧衣。


    “此刀何名?”人馬交錯,先奪寶刀,再出刀鐮,反割脖頸。若非有此一問,故刀下留情。鋼鐮彎刃,又豈會勾中披膊。


    刀鐮入肉,半張臉頰生疼。


    董旻卻不敢不答:“七星。”


    “可是伍孚刺董賊所持。”


    “正,正是。”


    話音未落,刀鐮已收。


    “既有贈刀之義,今日便留你性命。”


    目送二人並驅離去。董旻方覺渾身惡寒。抖擻之間,當場便溺。


    再說胡軫。頂盾沉肩,隻顧繞行躲避,如何另顧董旻周全。


    輕騎亂箭如雨,圍追堵截。胡軫不惜馬力,躲過一劫,奮起直追。


    眼看便要追上。後車廂門,忽然開啟。


    後座便有一宮裝婦人,掩口嬌笑:“狗賊!睜開狗眼,且看我是誰?”


    胡軫定睛一看,不由大驚:“中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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