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書魯相,命潁川、汝南等地‘屯田吏士’,沿途接應。”張甯言道。


    “喏。”事不宜遲,二老忙去傳書。


    既有公孫王後來函,張甯豈能不應。何況何後母子,茲事體大。斷不得有失。


    何後借口探望何苗,車駕下山,先行半日。待心腹宮妃察覺,入國邸稟報公孫王後。此時,何後車駕,已至伊闕關下。


    洛陽八關,重兵拱衛。


    進出皆需盤查。尤其董卓接連遇刺,身受重創。八關守備,尤勝先前。


    何苗遣人投帖,不料騎都尉李肅,休沐洛陽,不在關下。此時闖關,恐為所害。便在進退無措間,忽聞頭頂鍾聲陣陣。


    何後掀簾窺探。隻見伊闕山巔,建有連綿樓宇,蔚為壯觀。


    何後遂問:“此樓何名?”


    駕車青牛師答曰:“此樓名‘蜃樓’。樓懸絕壁,下臨溪水。常有洛陽車馬往來,卻不知何人所造。”


    “尋路入山,借住一晚。”何後言道。


    “喏。”


    本以為山路必崎嶇難行,豈料皆青石鋪就。一路無阻,駛入山門。抬頭可見連綿樓宇,懸於峭壁。宛如懸空一般。另有無名溪水,自山中湧出,匯入伊水。


    “何人竟如此不惜工本。”便是何後,亦不由慨歎。


    待車駕停穩。便有清秀童子,近前行禮。


    趙忠忽隔窗言道:“黃門佞童,太後小心。”佞,諂也。佞童,佞幸之童也。


    宮中隱秘,何後亦有耳聞:“莫非與先帝有關。”


    “老奴不知。”趙忠低語道:“聞桓帝有此癖。命黃門署豢養美貌童子。然至先帝登基,遂被竇大將軍驅散。唯剩少許,侍奉雲台殿。”


    見迎駕童子,連連擺手,一問三不知。


    趙忠又道:“果然聾啞天生。”


    何苗言道:“既如此,當遠避。”


    “懸樓興於薊王。觀此樓製式,與九阪懸樓,大同小異。臨近關下,非同尋常。”何後已有定計:“且入樓一觀。”


    “喏。”趙忠領命先行。


    樓外童子,口不能言。樓內童子,目不能視。趙忠遂了然於胸:“必是太倉頂上折桂館。”


    “蟾宮折桂。”太倉隱秘,何苗亦知。


    “正是。”趙忠歎道:“莫非樓主,乃漢宮故人。”


    童子引路。乘天梯登頂閣。


    少頃,便有一鶴發童顏,矍鑠老者,健步入內。


    趙忠肅容下拜:“老奴趙忠,拜見秦太倉。”


    “原是趙常侍。”秦太倉亦頗為意外。話說,秦太倉得前大將軍梁冀寵幸時。趙忠亦不過是一介小黃門。時過境遷,不料竟在此地相遇。如何能不感慨萬千。後梁冀滿門伏誅。蟾宮遂被曹節所掌。如趙忠、張讓等,實力不濟,無可染指。然卻皆有耳聞。


    趙忠收拾心情,為秦太倉引薦。


    聞乃大漢太後,秦太倉伏地行大禮:“老朽,叩見太後。”


    “太倉免禮。”何後言道:“洛陽宮變,輕車出亡。奈何伊闕關禁,欲暫住一晚。多有打擾。”


    “太後聖駕,老朽蓬蓽增光。”西園大火,京師人盡皆知。秦太倉掌《子錢集簿》,耳目靈通,焉能不知。


    更有甚者。樓下暗渠,可通函園地宮。秦太倉與耳室主記蔣幹,時有往來。


    隻可惜,秦太倉隻掌子錢事宜。並不知曉何後諸事。


    趙忠更借口與秦太倉多年不見,促膝長談。秦太倉分身乏術,亦無從通稟。


    一夜無話。翌日,何苗先行投帖,約李肅相見。


    李肅不敢怠慢。輕車簡從,入蜃樓相見。


    “臣李肅,叩見太後。”


    “都尉免禮。”何後言道:“洛陽大火,西園盡毀。不得已,攜麟子就藩取食。還望都尉網開一麵。”


    李肅肅容再拜:“臣,敢不從命。”


    何後又道:“還有一事,勞煩都尉。”


    “請太後明示。”


    “待朕出關,你便尋機返京,向董卓告密。”


    “臣,焉能背主乎。”李肅以頭觸地。先不說董卓火燒西園,大逆無道。若此時助紂為虐,為天下所指。李肅焉有命在。愚行弄險,智者不為也。


    “無妨。”何後言道:“都尉隻需聽命行事。朕,必有厚報。”


    “恕臣不敢從命。”所謂口說無憑。太後若為董卓所害。何人能證明,告密乃太後所托。


    待屏退左右,何後遂授機宜:“王莽不出,光武不興。董卓火燒西園在先,追殺朕母子於後。大逆弑君,罪無可赦。那時,薊王興仁義之師,兵發洛陽。撥亂反正,乾坤三定。都尉功在社稷,富貴榮華,享之不盡也。”


    “太後……”李肅又驚又俱,亦喜亦憂。轉瞬之間,千迴百轉。一時竟口不能言。


    “朕母子,以身噬虎。為大漢江山,略盡薄力也。”


    再聞此言。李肅竟淚流滿麵。太後交心乃其一。所行義舉乃其二。所謂“士為知己者死”。


    ‘想我李肅,位卑言輕,籍籍無名。何德何能,竟受此重托。’心念至此,李肅拭淚言道:“臣,敢不從命!”


    何後又取錦囊相贈:“內有絹書,細說詳情。待薊王上洛,當呈於當麵。內中詳情,一看便知。”後路亦留好。


    李肅再無身後無憂。如何能不效之死力。


    自屏後窺知一切。趙忠不由心生慨歎。若無董卓之亂,真乃大漢帝後也。


    此舉,可謂一石數鳥。


    在明,待何後出逃,李肅雖快馬密報。董卓必不追究。


    於暗,李肅懷揣絹書,待董卓事敗,呈於薊王,足可保全家小。


    無論明暗,李肅皆會放何後出關。


    放李肅先行打典。


    何後車駕,不疾不徐,列隊出關。


    便有守關兵士,攔下喝問:“車內何人。”


    便有“千秋三師”之甘始,車下答話:“某乃甘始,攜家小歸鄉。”


    “甘始,是何人也?某一概不知!車內人等,速下車答話。”守關門候,如何能知。


    “放肆!”正是李肅,姍姍來遲:“京師仙人,爾等豈能冒犯。”


    “都尉!”門候急忙行禮。


    李肅目不斜視,近前行禮:“見過上師。”


    甘始迴禮:“平樂會一別,都尉別來無恙乎?”此語一出,眾皆了然。二人乃是舊識。


    “上師何往?”李肅起身相問。


    “欲攜家小歸鄉。”


    “車內何人?”


    “乃小女母子。”


    李肅心領神會:“原是『甘夫人(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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