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廢立新帝,位極人臣。嶄露崢嶸。”賈詡言道:“不久,當為王莽矣。”


    “董卓為人狡詐。素知進退。有我主在北,恐不敢逼迫太甚。”左丞李儒言道。


    “有許攸等人,從旁策應,董卓恐難善終。”右丞荀攸,一語中的。


    “許子遠,足智多謀,不在某之下也。”李儒有感而發:“竊以為,若未幸得主公賞識,今日之許子遠,必為前車(之鑒)也。”


    賈詡笑道:“我亦如此想。”


    “唉。”荀攸歎道:“我主天下豪傑,惡奸佞,遠權謀。許子遠深知,若輕身來投,必無出頭之日。故欲立大功以自効。”


    “此舉,可成乎?”李儒反問。


    “可也。”賈詡輕輕頷首。論知薊王之深,唯賈文和是也:“遠有再續北海一龍衣袖,近有執子侄禮為右國令送葬。我主忠義兩全,天下豪傑也。”


    李儒又說起一事:“少時,我主隨恩師南下平亂。誓誅黃穰三族。後於心不忍,欲全老母幼子。然盧少保言道,法不容情,如何得免。我主答曰:可也。”


    荀攸心領神會:“若庸主,必不言‘可’。隻推說,悉聽尊便。如此,二全齊美。既揚美名,又不違法。然我主卻言可。不讓恩師獨擔惡名。此事與善始善終右國令,一脈相承也。”


    “正因我主不負天下,故天下亦不負我主。”賈詡言道:“天下皆不辜負。又豈獨棄許子遠一人耳。”此言,含義深遠。再深思。薊王既不棄許攸,又豈能棄何後母子於不顧。


    三謀主,皆智多近妖之輩。賈詡言中深意,如何能不領會。


    “洛陽之事,又當如何。”荀攸言道。


    “我已命函陵令魯肅,暗中接應。當不會有失。”賈詡早有所謀。


    荀攸、李儒四目相對,皆撫掌而笑。


    “不料文和早知。”


    “然也。”賈詡含笑賠罪。


    “太後攜麟子外逃,當為董卓亂政之始也。”李儒目光如炬。


    荀攸一語道破:“二宮之中,再無掣肘也。”


    聞此言。賈詡眼中異色,一閃而逝。似有未盡之言。


    西園,長秋殿。


    長樂太仆趙忠,不等雞鳴便早早起身。操持太後出宮事宜。


    洛陽局勢,波橘雲詭。不出月半,董太師已拜丞相,總領朝政。王美人貴子,一步登天。終遂先帝心願。若先帝泉下有知,不知是悲是喜。亦或是交加悲喜。


    西園上軍校尉伍孚,被腰斬棄市。舉家避入函園,因而得免。大將軍何苗一係朋黨,非死即亡(逃)。更有不下半數,轉投董卓門下。為其鷹犬走狗。


    董卓又六百裏密詔驃騎將軍董重,入京共議朝政。言語之間,請二宮太皇迴宮之心,昭然若揭。除此之外,又托董重,代為遊說。安撫薊王乃重中之重。


    並私言道:若薊王奉獻如舊,可將獻帝之勃海國,並入薊國。以示恩厚。


    董重得董卓密信。並收巨額賄金。正躍躍欲試,為其上下奔走。


    薊王虎踞在北。董卓焉敢不分薊王一杯羹。


    勃海國,原有八城,戶十三萬二千三百八十九,口百一十萬六千五百。五縣:南皮、東光、章武、陽信、脩,三侯國:高城、重合、浮陽。


    後雖經拆分,待為獻帝封國時,仍有近百萬之眾。尤其國相徐璆,乃天下名守。治政以來,通渠圩田,築港煮海。吸納青徐流民,引入薊國吏治。扼勃海下灣,一切國策,皆與薊國相向而行。勃海大興,意料之中。


    尤其沿海港津,多與薊港,互通有無。坐擁漁鹽之利,更借航路之便。王都南皮,扼漳水入河。乃薊國渠外通之咽喉。薊船往來四瀆,多經此地。獲利之豐,可想而知。


    董卓不可謂,不下血本也。


    隻是,薊王如何作想,外人焉能得知。


    一聲長歎,趙忠悠悠迴神。人老遲暮,精力不濟也。


    千秋殿中。


    大將軍何苗,喬裝改容。塗脂抹粉,換穿宮妃裝束。欲趁機出逃。


    何苗本就清秀,再加雄風不再。故作姿態,當真雌雄莫辨。


    與心腹宮妃,隨太後同登鑾駕。由上軍別部司馬趙瑾,攜西園衛,一路護送。


    少帝先前所為,暫且不論。且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兩漢四百年,權力之爭,由來已久。“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且洛陽百官、百姓,自顧不暇。轉投新主,尚立足未穩,如何肯為舊主哭。且大將軍一係人馬,樹倒猢猻散。多少雄職,尚無人認領。為再續富貴,而上下奔走,更避恐不及。


    於是乎,太後車駕所過,皆關門閉戶。路上車馬更稀。


    “如何?”太後自簾後窺見,輕聲相問。


    “臣,無言以對。”何苗婦人裝扮,頗多扭捏慚愧。


    “如你先前所言,便徒有虛名,亦甘心如薺。”太後言道:“此便是權利之滋味。”


    事到如今,何苗似有頓悟:“想我兄妹四人,生於市井。太後若不入宮門。又當如何?”


    “今或已死於賊亂,或被蛾賊裹挾,身死族滅。即便僥幸逃脫,亦不免一場大水,販入薊國。一生顛沛流離。”太後言道:“終歸籍籍無名,生如螻蟻。”


    “太後真乃大漢之帝後也。”何苗由衷而發。


    “稟太後,車駕已至上林苑。”車外趙忠,抵窗通稟。


    “且入館,與我兒相見。”太後傳語。


    “喏。”


    弘農王攜唐姬,並史夫人,立於廊下。遙看太後車駕入園。


    史夫人忽恨聲道:“董卓著實可恨。天下十三州,何處不可立。偏要循合肥侯之例,謫為弘農王。”話說,合肥侯南陽複辟。彼時,便封少帝為弘農王。不料一語成讖。今少帝果為弘農之主。


    大夢初醒,少帝似已看淡:“阿母慎言。”


    待太後車駕抵達。少帝下階跪拜:“兒(劉)辯,叩見太後。”


    “我兒免禮。”畢竟母子,太後悲從心起,竟哽咽難言。


    趙忠遂進言道:“上林風寒,請太後並王上入館。”


    “也好。”太後攜劉辯,儀仗入館。


    大將軍何苗,混跡於西園妃中,隨同入館,並無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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