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交鋒,點到為止。劉備話已說到,竇太皇亦道明心意。自當渙然冰釋,芥蒂全無。


    竇太皇留薊王家宴。薊王亦不推遲。竇太皇破例淺飲,陪薊王小酌。要說竇太皇清心寡欲,別無所求。且對薊王關愛有加,常有如沐春風之感。比起覲見何後,劉備要從容許多。


    宴畢。劉備告辭下山,返迴三足烏。


    臨近歲末,地凍天寒。四方商隊,風雪載途,趕在大雪封路前,各自滿載而歸。不願頂風冒雪,便齊聚旅堡,暖酒溫湯,競相宴飲守歲。廣結善緣。


    陽渠唯函園內水路,尚未結冰。新任洛陽令司馬芳,正大刀闊斧,改造洛陽地下水網。行雨汙分流。並用新式『連甕』,全麵取代滲井**。連甕地埋罐,技藝來自越人常用盛器“連罐”。分,二連甕、三連甕、四連甕、五連甕、乃至十連甕。五口之家,二連甕足以。埋於地下,自然分解(微生物降解)生活汙水。澄清之後,再經由汙水管網,送往城外陂渠。變害為利。


    百萬之眾,人吃馬嚼。積糞若直滲地下,汙染可想而知。待地下管網改造畢,當保洛陽水體,千年無虞。再因地製宜,封山育林,涵養水源。尤其大河上遊,謹防過度農牧。隻需河水清,則天下平。


    衣帶詔,十有**,乃出竇太皇。太皇言,為自保。劉備當信之。


    三宮鼎立之局,對實力最弱的竇太皇而言,利大於弊。何董二戚,凡有一家落敗。一家獨大之勢成,必會清剿竇太皇無疑。即便忌憚薊王虎威,不敢痛下殺手,亦會禁錮宮中,整日提心吊膽,鬱鬱寡歡。境遇遠不如眼前這般,輔佐幼帝,垂簾監國,誌得意滿。


    故結好外鎮,亦是常用手段。先前大將軍何進為鏟除內宦,亦如此行事。


    情理皆通。隻是,竇太皇為何擇後將軍董卓?且聯絡之人,多出何進幕府。


    劉備大殿議政。


    賈詡言道:“董卓、丁原等,彼時皆為大將軍心腹爪牙。二宮之變時,董卓並丁原,以剿滅十萬黃門為名,禍亂城郭。牽扯函園兵力。戰後,遂僥幸保全,卻為各方所深忌。尤其車騎將軍何苗,素不與何進一心。亦不與董、丁等人交好。驃騎將軍董重,對大將軍餘黨,更不假辭色。董卓、丁原,遂成棄子。故能為竇太皇所用。”


    “文和所言極是。”荀攸言道:“衣帶詔既出竇太皇,當與我主無關。然,究竟隻為自保,還是別有所圖。此時,尚無定論。”


    劉備輕輕頷首:“孤,亦如此想。”


    見田豐、沮授,沉思不語。劉備遂問道:“元皓、公予,可有高見。”


    田豐聞聲奏報:“迴稟主公。臣,總覺衣帶詔,頗多蹊蹺,自相矛盾。”


    “何以見得。”劉備又問。


    “所謂‘無利不起早’。竇太皇若不為自保,授董卓等人衣帶密詔,為除何董二戚。無論成與不成,於太皇何益。”田豐娓娓道來:“竇太皇素有遠見。先帝初,竇大將軍輔政。竇太皇雖初垂簾,卻力排眾議,命段太尉掃平羌亂。今,朝政日非,朝不保夕。若一而再,再而三,大興刀兵,屠戮洛陽。社稷難存,國祚不繼矣。竇太皇焉能不知,其中利害。一言蔽之,於朝不利,於己不利。既如此,為何一意孤行。”


    田豐言下之意。竇太皇如此行事,沒有道理。即便一戰功成,何董二戚被滅,利益點又在哪裏。


    沮授索性挑明:“若奉竇太皇衣帶詔,誅何董二戚。事成之後,誰人得利。”


    劉備心中一動:“今日,竇太皇親承,曾與董太皇歃血為盟,共扶**人貴子。先前鞠城兵亂,竇太皇欲攜皇長子遠赴漠北。令貴子登基。如此想來。若何董二戚被誅,陛下因故被廢。勃海王(**人貴子)能繼大位否。”


    “迴稟主公。如此,太後焉能善罷甘休。或由太後麟子繼位,亦未可知。”賈詡言道。


    “貴子、麟子,二選其一。五五之數,兩可之間。”劉備言道:“既無必勝之把握,焉能一意孤行。”薊王言下之意,謀略祭出,必為達成所願。若目標並不明確,戰果亦不清晰。煞費苦心,設謀何用?


    即便衣帶詔完美發動,一舉鏟除何董二戚及其黨羽,亦不足以確保貴子登基。


    反之亦然。即便心知麟子乃薊王骨血。竇太皇亦無十足把握,助麟子登基。


    總而言之。無論竇太皇,想助二子中何人登基帝位。此謀,皆無法確保達成。且還會危及國祚。換作旁人,也就罷了。以竇太皇之明,焉能出此昏招。


    心念至此,劉備又問:“若非竇太皇所為,又當是何人。”


    便在此時,忽見史渙入殿通稟:“主公,城門校尉趙延,投帖求見。”


    “必是趙忠授意。”劉備言道:“速請。”


    “喏。”


    中堡,瑤光殿前。


    見安車西行,左中郎將呂布遂上前盤問。


    “見過左中郎將。”正是薊國守邸丞劉平。


    “見過守丞。”呂布振奮精神,衝城頭大喝一聲:“放行。”


    “喏!”城頭兵士搬動機關,折疊吊橋次第鋪展,與對麵長橋相接。


    “有勞左中郎將。”劉平代行尚書事,列席朝議,已成慣例。見呂布愁容盤踞不散,劉平好意相問:“敢問左中郎將,何故累日憂擾?”


    呂布赳赳男兒,且與劉平相熟,這便言道:“乃為兒女之事。”


    “哦?”劉平遂駐車細問:“誰家女公子,竟令左中郎將,念念不忘。”


    “乃是......”心中惆悵,不吐不快。許是見四下無人,又許是知劉平乃薊王從兄。或有轉機,亦未可知。於是鬼使神差,呂布將安素之事,和盤托出。


    待靜心聽完。劉平一聲長歎:“原來如此。”


    開弓無有迴頭箭。


    事已至此,焉能半途而廢。呂布咬牙相求:“求守丞代為通稟。王上......”


    不料竟哽咽。


    “左中郎將之意,我已盡知。”劉平急忙寬慰:“平,當如實上稟。王上自有定奪。”


    “謝守丞成全!”呂布喜極,竟欲大禮參拜。


    “舉手之勞。”卻被劉平雙手托起:“如何使得,如何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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