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肅答曰:“茲事體大,後將軍焉敢矯詔。舍闔家老小,隻為誆騙府君。”


    袁紹問道:“你且說來,後將軍奉何人之詔。”三宮鼎立,外加少帝,詔出何人,雲泥之別,自當問清。


    “個中隱秘,末將不知。後將軍約府君並河內王府君,洛陽一聚。當見分曉。”李肅答曰。


    “哦?”袁紹心中一動,這便言道:“河內太守王匡,並後將軍與我,皆出大將軍(何進)幕府。莫非,後將軍信上所言,乃出太後詔命。”


    “末將實不知也。”李肅一問三不知。


    正如李肅所言,茲事體大。行事不密,凡有外泄,必是夷三族之重罪。然若事成,則平步青雲,他日執掌朝政,亦未可知也。一言蔽之,成王敗寇。


    富貴險中求。勝敗在此一舉。


    少頃,袁紹這便暗下決心:“且迴複後將軍。紹,定如約而至。”


    “喏!”李肅大喜拜退。


    送走李肅,袁紹又取董卓密信細細端詳。見並無破綻,非係偽造,這才安心。無論奉誰人之詔,事若能成,一本萬利。大將軍何進兵敗身死,袁紹等人,紛紛外放辟禍。


    遠離京畿,權利中心。袁紹又豈能甘心。且薊王雖是至交好友,已有言在先,隻輔滿五載。待他離朝歸國,少帝年幼,朝政必為何董二戚所奪。再無出頭之日。


    思前想後,此乃唯一機會。


    趁平樂會盟,朝廷無暇他顧。與董卓、王匡等,於洛陽密會。一來,問清來龍去脈。二來,探聽虛實。三來,待價而沽。攫取利益最大。


    思前想後,並無不妥。袁紹這便準備上京事宜。


    會盟必擬盟書,昭告天下。


    盟書必有璽印。


    空口無憑,立字為據。上至朝堂,下至百姓,無有例外。正如凡薊鈔,皆印薊王之璽。乃是憑證。羅馬皇後魯琪拉,謀刺未遂,被禁孤島。先前持有的皇後印章,皆被沒收。劉備已問過,唯有一枚貼身收藏的皇後印戒,得以幸免。


    印戒,屬於“印珠”。


    印珠,乃是一種刻有圖案、圖案、文字、抑或隻刻有文字的印章。是兩河流域,史前至晚期青銅文明的標誌之一。幾千年來,兩河流域及絲綢之路的沿線各古國,皆在使用。後世亦稱西亞印珠,滾印,薩珊印珠等等。


    按其外形,可簡單分為:柱印、章印、印記石(intaglio,常被製成戒指和項墜)等。


    這枚紅瑪瑙半寶石黃金印戒,雕刻的正是如假包換,魯琪拉的頭像。


    與魯琪拉的輪廓,幾乎一模一樣。斷不會有假。


    唯一遺憾,印麵太小。與少帝準備啟用的傳國玉璽,高下立見。著實不匹配。所謂相形見絀。既是從兄弟之邦,斷不可相差太大。徒惹人非議。


    少帝問計薊王。


    薊王言:此事易耳。取與傳國玉璽大小相若之昆岡美玉,請金市西域良工,為秦後雕刻國璽。


    少帝問道:若被人詬病,大秦國璽乃是偽造,豈非不美。


    少帝行會盟之禮,乃繼位以來,頭等大事。故務求盡善盡美。


    略作思量,薊王言道:何不將秦後印戒,與新造國璽,合並成“子母套印”。如此“母傳子”,自無可厚非。


    謂母子連心。此舉既合乎禮法,又傳遞了效力。少帝欣然點頭,言:大善。


    薊王這便命人去金市,尋來自羅馬的匠人。


    功夫不負有心人。不出半日,珠寶匠便被帶到薊王當麵。


    一問方知,西域珠寶匠,本是伊特拉斯堪人(etruscans)。故鄉在羅馬以北的意大利西北部。伊特拉斯堪人,是優秀的工匠,擅長各種金屬工藝尤其是珠寶製作。他們打造的珠飾和印珠等小飾品,工藝上乘,深受羅馬人所喜。


    當然,是以羅馬的工藝及審美而言。換做大漢,實不值一提。


    單單一尊“錯金博山爐”,足以傲視西陸。


    尋他來,便是要十足的“羅馬造物”。足可,以假亂真。不對,本來就是真。總之,無可挑剔。


    又請羅馬皇後,親自設計印麵。不久,一隻頭頂皇冠,伸展雙翅,腹嵌一麵鸞形盾牌,雙足各抓長矛並羽箭的雙頭鷹素描。栩栩如生,呈送到薊王當麵。


    劉備心領神會。雙頭鷹,分別看向東西,指代羅馬皇後欲長居西域,串聯東西二大帝國。雄鷹展翅,翱翔萬裏,不墜青雲之誌。鷹爪各持長矛並利箭,其意不言自明。最後,鷹身鑲嵌的鸞盾,不出意外,便是為嵌入改造後的魯琪拉頭像印章。


    至於周遭如何修飾,便看伊特拉斯堪珠寶匠,如何發揮。


    且皇後特意叮囑,當刻成圓印。


    《管子》曰:“以規矩為方圜則成,以尺寸量長短則得。”《漢書·律曆誌上》:“夫推曆生律製器,規圓矩方,權重衡平,準繩嘉量。”便是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又謂:“天圓地方”。


    方與圓,便是天地宇內也。


    單從魯琪拉煞費苦心,鑿刻大秦皇後璽印,便知其複辟之意。


    自入漢土,一路親眼所見。凡官吏,必身配印綬。凡公文,必下簽印。凡券書,必按手印。便是流通東西南北,無往不利的薊鈔,膜下亦壓有薊王璽印。大漢既如此持重。入鄉隨俗的魯琪拉,焉能不倍加慎重。


    大漢薊王,為大秦皇後製印。背後之深意,不言自喻。


    凡授印。便意味著,魯琪拉的合法地位,得以在大漢,尤其西域,完全彰顯。授印,之於漢廷,乃心腹大事。凡番邦異國,必先得大漢任命,方能被絲路各國所認可。授印,便是獲得大漢認可之標誌。


    四百年來,莫不如是。足見一斑。


    天圓地方之說,華夏源遠流長。


    慎重起見,劉備遂上報少帝。


    太史令等,朝中善明天官、讖緯、算術者,皆言:若授予秦後“天圓璽印”,是否暗藏拔高之意。畢竟“天上地下”。高出大漢一籌。


    少帝輕輕頷首。又問薊王:該當如何。


    薊王言到:何不取“玉琮”,內圓外方之形貌。


    “圓中牙身玄外曰琮。”“琮,八方象地。”且華夏自古,便有“玉璧祭天,玉琮祭地”之禮製。換言之,鑿刻成玉琮,亦不出“(天圓)地方”之意。禮製與大漢等同。


    此言一出,眾皆稱善。


    太史令單颺拜服:王上真乃神人也!


    少帝亦喜笑顏開,心滿意足。果然“薊王無難事”。


    萬事俱備。


    隻待『秦後璽印』鑿刻畢。便可登台會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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