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王披衣下榻,拆封細觀。


    看罷,遞給希雷婭:“姑且一觀。”


    希雷婭久居漢土,已能書讀漢字:“莫非天下大亂,乃因仙佛之爭而起。”


    劉備搖頭:“非也。”


    社稷板蕩,八州逆亂。又豈是仙佛二教,能夠隻手遮天。究其原因,乃封建時代自身局限。人口增長,土地兼並,乃至立朝二百年後,矛盾集中爆發。再加天災人禍,不可調和。被以太平道張角為首的妖人乘機利用。遂起逆亂,荼毒天下。


    更何況,即便如太平道,一舉逆亂八州。滿打滿算,信眾亦不過百萬。換言之,五千萬大漢子民,多數不信太平。既為少數,焉能唿風喚雨,撒豆成兵。不出二載,兵敗身死,八州皆平。


    實乃張魯等人,自視過高。瀝粉貼金,自行往麵上貼金,罷了。


    就薊王而言。時下仙佛,並無多少重要。後世謂:“投老欲依僧,急來抱佛腳。”此與“病急亂投醫”是一個理。方法用盡,仍不得解。才會想著求問神佛。


    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又豈會輕易被邪魔外道所裹挾。


    貲庫、圩田,並二十等爵。機關器大行其道,加之絲路、大航海,接連興起。國有資本不斷累積,薊國正迅速邁向封建時代的巔峰:帝國時代。


    尤其國有資本的快速積累。讓薊國避免被大量民間資本所左右,進而限製王權,君主立憲。產生大國會,小內閣。政府被資本綁架。政客隻為金主賣命,而非為國君,更非為民盡忠。一切國策,皆為保護資本的利益,並訴諸於律法。乃至社會兩極分化,富者更富,貧上加貧。


    劉備竊以為,剝削與製度無關。社會先進與否,且看生產關係是否與生產力相匹配;剩餘價值,又當如何分配。


    以薊國為例。與隻貰貸封君列候的洛陽子錢家迥異。薊國貲庫,貰貸全體國民。分期償還,利息極低。加之分戶不析產,寬法嚴律,春秋決獄。高薪養廉,風聞奏事,官、吏、監、察,體係完備。更加漢風雄渾,忠孝傳世,道義猶存。不禁刀劍弓弩,不防民口如川。


    劉備總覺得。便是此刻放手,托付於群臣,結局亦不會差。


    故而,對於西佛東來的危機感,薊王並無西王母派這般強烈。然仙門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不可不防。


    暗忖片刻,劉備遂傳王命:“命張魯搜羅張修遺物,尋找襄楷下落。大震關由左館長鎮守,自當無虞。然西域都護府,乃大漢藩屏,不可不防。”


    “妾舉二人。”希雷婭言道:“可保西域,免受仙門染指。”


    “哦?”劉備笑問:“貴人保舉何人。”


    “聖火女祭司阿奇麗婭,黑夜女王英妮娜。”希雷婭早有深思熟慮。


    劉備這才想起,羅馬皇後魯琪拉,正別居大震關,西阪大使館。隻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無暇西顧。若能抽身,薊王當與魯琪拉締結盟約,組建西征聯軍,解放羅馬。


    心念至此,劉備不禁問道:“與二人,先前並無交集,此時焉能為夫所用。”


    “年前,魯琪拉重返西域。受到來自羅馬的自由民,頗多擁戴。解放羅馬之聲,已便傳西域。”希雷婭進言:“夫君何不邀請羅馬皇後魯琪拉,親赴京畿?”


    “原來如此。”劉備心領神會:“當可請來一見。”


    麻姑自帳後言道:“夫君需謹防,異教染指西域。”言下之意,聖火女祭司阿奇麗婭,黑夜女王英妮娜各有信仰。若令其久居西域,收納信眾。尾大不掉,後患無窮。因知事關重大,麻姑這才帳內發聲。


    “無妨。”劉備笑道:“西域所信奉,今為‘新三柱神’。”乃東遷亞馬遜,在原始信仰上,引入華夏上古傳說,建立的三位一體神祇。


    綠洲最初的信仰,源於隨同亞馬遜東遷的十二萬奴隸。薊王重建它乾城的日子裏,亞馬遜於分遷都護府各城的自由民中,建立神廟。招募並訓練新一代的亞馬遜。此,亦是薊王授意。


    薊王東歸後,二位都護府丞,繼續推進。三柱新神,遂成綠洲重要信仰。恰如女戰士們為薊王誕下的英雄血脈,男女各半。此時的亞馬遜,已將戰神、狩獵女神信仰,一分成二。男性信徒,信奉戰神。女性信徒,信奉狩獵女神。戰神之名,亦不固定,阿瑞斯、瑪爾斯(mars)、蚩尤、刑天。且看信徒種出何處。然卻統一在華夏上古父神的傳說下。


    “原來如此。”知曉前後諸情,麻姑悄然無聲。


    輕瞥帳後,希雷婭柔聲言道:“時辰尚早,夫君且安睡。由妾去辦便是。”


    “也好。”劉備欣然應允。


    天光微亮。瑤光殿前,安絜與分食一席的左中郎將呂布道別。乘采買馬車出城。


    呂布目送安絜遠去,不由嘴角畫弧,微微一笑。能在深宮之中,得一趣友,亦算是人生一大幸事啊。酒足飯飽,力由心生。舞動手中畫戟,一時“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


    痛快,痛快!


    官堡,薊國邸(尚書台)。


    得遊繳密報,日理萬機的右丞賈詡,略作思量,遂耳語傳命。


    遊繳默記於心,自行離去。


    須臾,便見守丞劉平,趨步入內:“西園長樂宮,送來請柬。”


    賈詡聞聲停筆:“太後欲請何人。”


    “請王上赴宴。”劉平答曰。


    “如此,送往水砦便是,為何舍近求遠。”賈詡取請柬一觀:“尚未定期。”


    劉平進言道:“許是讓王上定期。”


    隻知薊王新婚燕爾,卻未知空閑。故讓薊王定期,亦合乎情理。賈詡輕輕頷首,又往下看:“會於流香渠畔,裸遊之館。”


    “……”饒是劉平亦麵紅耳赤,垂首不言。


    賈詡眼中精光乍現:“太後今非昔比,不容小覷。”


    “右丞何出此言?”劉平不知所以,急忙求教。


    “裸遊乃館名也,如同雞鳴堂,皆先帝所取。設宴於此,並無不可。若我主心虛,自百般推諉,不敢赴會。因知我主磊落,故何後乃行激將也。不出所料,我主必赴此宴。”


    “原來如此。”劉平急忙追問:“此,莫非鴻門宴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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