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驃騎?董驃騎?”


    “何事!”董重猛迴神。環顧左右,雞鳴堂餘煙嫋嫋,周圍血流成河。黃門與西園衛屍身,排滿堂前。死傷無數。更有大將軍何進屍身,單擱一旁。


    趙忠諂笑:“逆賊何進授首,餘黨如鳥獸散。雞鳴堂大火,亦被合力撲滅。天將破曉,勝負已分。敢問董驃騎,為今之計,該當如何?”不愧為先帝阿母。咋聽平常一席話,卻將董驃騎綁上戰車,還推為首領。論消災避禍之術,無出黃門之右。


    “為今之計……”腦海中,何進斷首衝天,血噴數丈的場麵,再次襲來。董重一時頭痛欲裂。竟口不能言。


    本以為。何進乃“眼中釘,肉中刺”。每每想來,便欲除之而後快。然目睹何進授首,董重竟無半分歡喜。反如墜冰窟,徹骨極寒。


    此便喚做:後怕。


    見董重驚怖如斯。趙忠遂散去笑意,諄諄善誘:“《詩》曰:‘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俗謂‘知恥後勇,知弱圖強’。又說‘無知者無畏’。老奴恭喜董驃騎,有今日之懼,他日行事,必謀定而後動。再無百密之一疏也。”


    “隻因心懷畏懼。”董驃騎似也懂了。


    “正因心懷畏懼。”趙忠進言道:“窮寇莫追。昨夜,董驃騎任由袁紹等人四散而逃,乃梟雄之姿也。今,何進授首,太後勢孤。汝南袁紹四世三公,若能籠絡,收為己用。待眾口一詞,咬定何進興兵,乃欲‘專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則師出有名矣。”


    “太皇詔書在此,何須袁紹等人,眾口一詞。”董驃騎自以為,有“免死詔書”傍身。


    先前孤注一擲,為除心頭大患而無所不用其極。今大患已除,宜當善後。務必盡善盡美。趙忠遂言道:“不瞞董驃騎。車騎將軍何苗,劾奏大將軍何進之上疏,乃尚書令偽造。”


    “嘶——”董驃騎一口氣沒上來,雙目翻白,便要驚怖而死。


    趙忠似早有準備。雙拳連擊前胸加後背。助董驃騎吐出濁氣,逃過一劫。


    “董驃騎勿驚。”趙忠隻手撫其背,為董重順氣壓驚:“何苗本叫朱苗。與何進並無血親。故素不與大將軍同心。且向來與董驃騎交好。隻需曉以利害,許以重財。讓何苗認領此事,又有何難?”


    細細思量。董驃騎這才強壓心頭驚怖:“何苗此人,貪生怕死,嗜財如命。若脅之以威,誘之以利,或可轉圜。”


    “誠如董驃騎所言。”趙忠暗中鼓動:“事不宜遲,當早做打算。”


    “報——”直到此時,南北二宮才遲遲有消息傳來:“大將軍何進,縱火焚毀永樂宮並雲台殿。二宮太後及陛下,皆不知所蹤。”


    趙忠顧不得遮掩,厲聲問道:“可曾辨認遺骸。”


    “尚未來及。”


    “這可如何是好。”若二宮太皇及少帝皆葬身火海。南北二宮,隻剩太後及麟子。那時,薊王必三立幼主。依祖製,何太後垂簾監國。


    心念至此,饒是趙忠,亦遍體生寒,冷汗直流。


    “再探!”


    “喏!”


    “驃騎。”見孫堅返迴,董驃騎這才心有所依。


    “陣斬何進之人,今在何處?”董重劈頭便問。


    “陣斬何進者,乃北軍屯騎校尉,兼領西園下軍校尉鮑鴻。”孫堅答曰:“正領兵士收押亂軍。”


    董重遂看趙忠:“此又是何人?”言下之意,可能信任。


    “乃張常侍親信,日後當有大用。”趙忠目視長秋殿。言外之意,日後可由其統領西園衛,禁錮何太後。


    董重心領神會:“為國除奸,真義士也。”


    孫堅又道:“末將已問過周泰、徐晃二校尉。皆言,陛下車駕出城,入函園辟禍。雲台火場,亦無人殞命。北軍五校知大將軍授首,天亮前已各自迴營。城門校尉趙延等,也已各就各位。”


    董重稍稍安心:“速去二崤城。”


    趙忠急忙進言:“此地亦不可棄。”


    孫堅抱拳道:“驃騎自去,西園便交末將善後。”


    “有勞文台。”事不宜遲,董重並趙忠,直奔西郭函園不提。


    自大將軍興兵以來。何太後深居簡出。長秋殿一切如常。三宮兵亂,血流成河。唯此地一片淨土。


    天光大亮,何太後披衣起身,先喂飽麟子,再梳洗更衣。


    須臾,便有心腹宮妃,耳語昨夜詳情。


    何太後不置可否。宮妃已暗自垂淚。身旁宮妃,皆先帝時西園舊人。後入文園守陵。得何太後體恤,這才重迴。知恩圖報,盡歸太後所用。


    “無妨。”何太後似古井無波:“大將軍所求乃大。功敗垂成,死得其所。怨不得旁人。”


    “若無大將軍照應,太後……”宮妃欲言又止。


    “朕乃大漢帝後。”何太後聲雖輕似鴻毛,身卻穩如泰山:“又豈需倚仗外戚。”


    宮妃心領神會。麟子生父,虎踞北疆。愛屋及烏,焉能坐視母子受難不成。


    “寒擇暖衣,暑披薄衫。”何太後麵上無喜無悲:“因時而異。”


    洛陽北邙,北芒阪。


    閔貢護佑少帝,終與盧植、王允等人相遇。


    “臣等,叩見陛下。”盧植、王允,領幕府驍騎,沿北邙山麓,往來搜尋。一夜馳逐,筋疲力竭。


    少帝先問身後騎兵:“何處兵馬。”


    “乃幕府雄兵。”盧植答曰。


    少帝遂安心:“太仆辛苦。”


    “老臣慙愧(慚愧)。未能護陛下周全。”盧植領百官跪伏道旁。


    “二宮兵亂,生死之間。能與太仆重逢,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朕尚且自顧不暇,太仆何罪之有。諸位且起身吧。”少帝似一夜長大。


    “謝陛下。”盧植領百官起身。


    “報——”斷後三河騎士,快馬來報:“後將軍董卓正領越騎,飛馬追來。”


    “張常侍如何?”少帝忙問。


    “恐已被害。”騎士答曰。


    盧植言道:“事不宜遲,陛下速入函園。”


    “好。”少帝來不及感傷:“諸位同行。”


    “喏!”百官急忙上馬。


    右軍司馬韓猛,並左軍司馬崔霸,縱馬出列:“陛下先行,我等斷後。”


    見二人雄壯威武,少帝信心倍增:“有勞二位。”


    “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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