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論如何包藏禍心,皆需外裹金縷玉衣。所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便是此意。即便看上去不是很美,也需麵子上過得去。


    表麵上,太皇董太後,詔問少帝,欲封貴子為勃海王。乃出一片嗬護之心。亦是宗法所依。又“外舉不避仇”,徵徐璆為勃海國相。此詔一出,滿朝文武,交口稱讚。太皇竇太後及少帝皆無異議。何太後亦難節外生枝,唯有默許。


    實則,董太皇暗藏私心。先行尋金市十位子錢家,共出大錢十億,合質勃海七城。並得勃海七城,各級人事任免大權。便是國相徐璆,隻需子錢家合議罷免,太皇董太後亦需想方設法,達成所願。


    正因寶鈔限量惜售。薊王才分發:“樓鈔”、“布鈔”、“器鈔”、“畜鈔”、“鹽鈔”、“穀鈔”以為補充。並與“通鈔”、“寶鈔”,合稱“薊鈔”。


    一言蔽之。琉璃寶鈔無法自行兌換,唯貲庫對外發售。且還有極高的指向性:多奉禁中。普通權貴,平生罕見。此次封君縣主質押湯邑,洛陽子錢家以足額琉璃寶鈔支付,引無數權貴豔羨。便是董太皇亦不能免俗。更何況市價已炒到十倍。


    先後有桓帝五縣主、靈帝公主、舞陽君及勃海王,質押食邑,得寶鈔琉璃。不費一兵一卒,計十四縣落入“子錢家”之手。得來不費吹灰之力。須知,薊王種田二十載,方得二十七縣。掐頭去尾,不出月餘,便賺來十四縣。何其……暴利。


    或有人問:租期不過十載,終歸無自家封邑得利長久。


    且不說,高祖起於布衣,奮劍豪取天下,“八載之間,海內克定”。以劉備仁主之姿,焉用八載(作者按:八載足可再寫八卷,計千六百章)。


    春,二月,江夏兵趙慈反,殺南陽太守秦頡。


    庚戌,改元光熹,大赦天下。


    佯裝打道迴京的河南尹何苗並長水校尉袁術,得五千四郡亡胡突騎相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反戈一擊。擊潰趙慈亂軍,一舉平定南陽。


    “南陽,光武之所興,有高山峻嶺可以控扼,有寬城平野可以屯兵。西鄰關陝,可以召將士;東達江淮,可以運穀粟;南通荊湖、巴蜀,可以取財貨;北拒三都,可以遣救援。”乃今漢“帝鄉”,號稱陪都。


    趙慈殘部,竄入汝南,欲與黃巾合流。


    班師迴朝前,何苗表袁術為南陽太守。袁術得一大郡,勵精圖治,亂世積勢。此時,袁術年少英發,滿腔熱血,隻為匡扶漢室。與後來“及竊偽號,淫侈滋甚,媵禦數百,無不兼羅紈,厭梁肉,自下饑困,莫之簡恤”的篡國漢賊,不可同日而語。


    先拜名士閻象為主簿,楊弘任長史,韓胤為別駕。後又得紀靈、橋蕤(rui)、張勳、樂就、李豐、梁綱等將校,安撫民情、整頓兵馬、打造機關諸器。不出數月,氣象一新。南陽漸呈大治之象。此乃後話,按下不表。


    上蔡都亭客舍。


    便有探馬來報:“報,趙慈殘部沿舞水順下,亂入汝南。已入嵖岈山中。”


    “取圖來。”郭嘉言道。


    “喏。”便有黃巾衛取汝南山川地形圖。


    “奉孝以為,賊兵欲往何處。”宋奇問道。


    郭嘉並指一點:“必是此處。”


    “冶爐城。”略作思量,宋奇心領神會:“賊人丟盔棄甲,狼狽逃竄。如要重整旗鼓,必先修繕兵甲,補充弩矢。此城自古便是冶鐵重鎮,春秋時為韓國鑄劍之地。城在嵖岈山之東,吳房縣境。賊人欲先取之,再謀複起。”


    “明廷所言極是。”郭嘉笑道:“此乃天賜良機也。宜當降服餘勇,收歸己用。”


    “奉孝將兵,亦多多益善否。”宋奇笑問。


    “知我者,明廷也。”郭嘉欣然一笑。


    待黃巾渠帥龔都,領麾下親隨數人,喬裝抵達,與宋奇相見。這便將冶爐城周遭詳情地理,娓娓道來。


    冶爐城之東北,有城合賻,俗稱“合伯”。戰國時亦屬韓,以產利劍著稱。《史記·蘇秦列傳》:“韓卒之劍戟皆出於冥山、棠谿(溪)、墨陽、合賻、鄧師……皆‘陸斷牛馬,水截鵠雁(言其鋒利)’。”《戰國策》曰:“韓之劍戟,出於棠谿。”《史記》亦載:“天下之劍韓為眾。一曰棠谿,二曰墨曜,三曰合伯,四曰鄧師,五曰宛馮,六曰龍淵(唐朝時因避高祖李淵諱,改龍泉),七曰太阿,八曰莫邪,九曰幹將。”天下九劍,棠谿居首,龍泉隻排第六。


    “吳房(縣),有棠谿亭”,“有龍淵水,淬刀劍特堅利”。棠谿寶劍,千錘百煉,光鑒寒霜,馳名天下。今豪俠名士所佩,多出此地。棠谿劍與古錠刀並著於世。然卻雙雙被薊國隕星劍、雁翎刀所取代。劍刀不能過河北。


    先前,南陽大亂,城內鑄劍師,亦多逃入棠谿穀地。後又逢汝南大亂,長吏棄官,道路斷絕。棠谿工匠遂擁兵自重。類比宗賊,然卻謹守門戶,與世隔絕。首領出自“棠谿氏”,名“典”。雖從不劫掠百姓,卻亦用兵器與賊人交換糧秣。黃巾與宗賊,皆來者不拒。


    棠谿氏,姬姓,吳王闔閭弟夫槩(gài),奔楚為棠谿氏。


    “可是前五官中郎將,棠谿典。字伯並,潁川鄢陵人。時為大長秋曹騰,向朝廷舉薦。”宋奇竟識得此人:“熹平四年,蔡邕與五官中郎將棠谿典、光祿大夫楊賜、諫議大夫馬日磾、議郎張馴、韓說、太史令單颺等,奏求正定六經文字,靈帝許之,邕乃自書丹於碑,使工鐫刻,立於太學門外。稱‘熹平石經’。”


    “已是十一年前舊事。”郭嘉言道:“明廷可知棠谿典下落。”


    “未知也。”宋奇言道:“隻聞坐蔡邕髡鉗流徙之罪而免官。其人下落,不得而知。”


    郭嘉笑道:“明廷安坐,待郭嘉前去打探一二。”


    “不可!”宋奇急忙勸阻:“隻聞其名,不知其人。且棠谿匠人,據城自守,善惡難辨。此去不啻自投虎穴,智者不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郭嘉言道:“若能收歸己用,何須再從南陽販來兵甲。與我有大利。”


    “某願同往。”龔都抱拳道:“明廷安心,定護掾史(郭嘉)周全。”


    “如此……”宋奇言道:“當速去速迴。”


    “喏。”二人領命而去。


    棠谿亭在吳房縣西北百裏,有棠谿城。棠谿、冶爐、合伯三城,皆位於棠谿穀地,背靠冥山鐵礦。“十裏棠谿,十裏城”,“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酒幡掩翠柳,鐵歌秦更天”。所鑄“棠谿之劍,天下之銛也”。


    郭嘉乘宋奇安車,朝發夕至,抵達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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