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需自阿閣頂,斜拉懸索自西園,便可將火球順勢滑落。”高人道破天機。


    “若火球隻是從阿閣降落,為何洛陽滿城皆說‘流火天降’。”


    “此乃障眼法也。”高人再行揭破:“常聞‘西北有高樓’。此詩便是說阿閣也。正因阿閣巋然獨立,高聳於兩宮之間。隻需在阿閣內,層層堆積發煙之物,後再同時引燃。濃煙滾滾,扶搖直上,遮天蔽日。此時再從頂閣放落火球,借濃煙遮蔽,便好似從雲端降落一般。其實不然。洛陽民眾不過是將濃煙,誤作濃雲。將隱入濃霧的阿閣頂樓,誤以為是天穹罷了。”


    殿內皆同道中人。細細思量,便各自醒悟:“流火固然可從阿閣滑墜西園。然,火麟降世,又做何解?”


    “天降流火,與火麟降世,乃是兩道法術,不可混為一談。天降流火,一為引路,二為造勢。如此方能承上啟下,將陛下在內的一幹人等,悉數引入西園。”


    高人環視眾人,略做停頓,又徐徐道來:“陛下一路疾行,情急之中,無暇他顧。便有人趁機施法,令陛下身中幻藥。此藥乃‘漫衍魚龍’之幻術所必備。所謂火焰麒麟,不過是彩紮獸偶,以傀儡術操縱罷了。”


    “若隻是木偶,如何能燃火不壞。”便有人指出破綻。


    “非是木質。”高人笑著擺手。


    “若是鐵獸,必然沉重,又豈能落在車蓋,而車蓋不壞。”那人仍不服:“且聞火獸‘金睛火眼,火口傾盆。嶙峋獸骨,赤紅鱗片’,如此栩栩如生,又豈是區區鐵器,能夠仿冒。”


    高人笑道:“如你所言,此偶非鐵器,乃獸骨拚湊也。”


    “獸骨?”眾人一愣。


    “‘麒,仁寵也,麋身龍尾一角’。隻需用百獸骸骨,依樣拚湊。外包鋼齒銅鱗,再塗抹油脂點燃,幻藥之下,足可‘以假亂真’。”高人又破麒麟之謎。


    “若如此,仁獸神火,當作何解?傳聞所滴口涎,將陛下胸前華服燒成蜂窩,然陛下卻安然無恙。此事,亦可證陛下乃天子,故神火難傷。”仍有人不服:“此華服絕非幻術。”


    “諸位豈不聞火浣布乎?長者說,桓帝時,大將軍梁冀以火浣布為單衣,嚐大會賓客,行酒公卿朝臣前,梁冀陽爭灑杯而汙之,冀偽怒,解衣而燒,布得火煒華,赫然而熾,如燒凡布,垢盡火滅,粲然潔白,若用灰水浣之焉。”高人笑道:“陛下所著華服,必內襯火浣單衣。”


    “嘶——”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換言之,必有陛下身邊近臣,裹挾參與其中!如此說來……


    “依你所言,火麟乃骨偶,以傀儡術操縱。撲向靈思皇後,因何消失無蹤?”又有人問道:“莫非此物也是幻化?”


    “是極,是極!獸骨傀儡,因何憑空不見。”眾人再抓漏洞。


    “傳聞,萬金堂下,暗藏銷金窟。陛下曾坐聽‘銅錢雨落’。那具獸骨傀儡,或正藏於銷金窟內,亦未可知也。”高人目光深邃,眾人皆不敢忤視。


    藏於人群之中的史子眇,更是冷汗淋漓。如高人所言。此事過後,西邸重兵拱衛,閑人莫入。若此時,遣一人下入銷金窟中,一切皆將大白於天下。


    那時,萬事休矣!


    生死關頭,忽聽一聲輕咳。


    殿內眾人,紛紛起身行禮:“見過老大人。”


    來人,正是十常侍之首,先帝阿父張讓。


    張讓似笑非笑,環視眾人:“諸位皆當世高人。又坐享天家供奉,亦非常人可比。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瑞獸天降,麒麟送子,事關大漢中興與否,茲事體大。稍後,入正殿叩見陛下,當如何作答,諸位需謹言慎行。”


    說完,張讓目視場中那名高人:“當心,禍從口出。”


    高人心領神會:“貧道等皆以為,麒麟送子,乃中興之兆也。”


    “哦?”張讓昏花老眼,精光一閃:“果真如此乎。”


    “果真如此。”高人領偏殿內同道中人,齊聲下拜。果然識時務者為俊傑也。


    “甚好,甚好。”張讓又看史子眇。眼中殺機畢露:此人留不得。


    史子眇輕輕頷首,這便暗自謀劃不提。


    須臾,新帝召各方高人,正殿相見。


    三人成市虎。眾口鑠金,由不得新帝不信。


    送走眾高人,新帝獨留史子眇。


    “傳聞史仙師,頗有道術,能通神鬼。曾庇護太子十年周全。”新帝不置可否:“卻不知,仙師能‘自算’否?”


    “陛下何不明言。”史子眇急於脫身,截殺那位隨口揭穿幻術的高人。


    “仙師可知,此時此刻,朕,欲拿仙師作何論處。”陛下口出殺機。


    史子眇臨危不亂,高深一笑:“貧道掐指一算,陛下非不信天降流火,乃不信‘麒麟送子’於靈思皇後也。”


    “史仙師果然,可通鬼神。”陛下默認:“不知仙師如何為朕解心中不解之惑。”


    史子眇卻顧左右而言其他:“陛下可知,靈思皇後因何失寵。”


    “未知也。”先帝夫妻之事,新帝又豈能知。


    史子眇言道:“彼時,先帝亦如陛下此般。追問貧道‘神鬼之事’。時禦醫張奉亦在。陛下何不召來一問。”


    “可是太醫令張奉。”新帝問道。此人乃張讓義子,醫術高明。


    “正是。”史子眇低聲道:“請陛下屏退左右。”


    新帝略作思量,遂命殿內眾人悉數退下:“有話便說。”


    史子眇再拜:“請陛下附耳上來。”


    “嗯?”新帝略顯遲疑,又傲然一笑:“深宮之內,大殿正中。朕還怕你行刺不成。”這便移步身前,聆聽史子眇耳語。


    寥寥數語,卻聽得陛下驚詫不已:“此言當真?”


    “若有半句虛言,貧道甘願領死。”史子眇再拜。


    新帝霍然起身。來迴踱步,這便一聲怒喝:“來人。”


    “臣在。”便有虎賁中郎將王越,抱拳入內。


    “速召太醫令來。”新帝言道。


    “喏!”


    待王越出殿,陛下居高臨下:“若敢欺君,夷爾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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