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為橘,江北為枳。”荀攸言道:“傳聞合肥侯乃遺腹子。董太後尚在孕中,孝仁皇已病故。少時亦稱機敏。陛下母子進京,留守河間。陛下繼位後,封為合肥侯,立合肥侯國。侯國地處要衝,‘施合於肥,故曰合肥’。民間素有‘淮右襟喉,江南唇齒’之稱。今漢初,光武封鑒譚為合肥侯,改縣為國,曆四世,因而得興。太史公讚曰:‘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鮑、木輸會也’。漕運便利,百業興盛。先時,境內常有水賊、山蠻出沒。自我主南下平亂,收周泰、蔣欽,及南蠻紛紛北遷。境內甚是太平。”


    “國相何人?”賈詡又問。


    “胡毋班。”荀攸答曰。


    “與王芬,同為八廚之一。”賈詡微微一笑。


    “正是如此。”荀攸言道:“王芬等人欲立合肥侯為帝,想必亦非隻因‘兄終弟及’。合肥侯其人,究竟如何。王芬必從胡毋班處,知之甚多。相較陛下,合肥侯當有可取之處。”


    “數年前,合肥頻發水患,合肥侯曾遣使入宮哭訴。恰逢勃海王劉悝,身死國除。董太後有意讓合肥侯繼任勃海王嗣。卻因故未能達成。傳聞,合肥侯頗有怨言。”賈詡意味深長:“陛下胞弟,封國不成,素有怨言。王芬假‘合肥侯’之名暗行不軌,自當水到渠成。陛下至死不疑。”


    同為謀主,智機高絕。聞此言,荀攸亦窺破天機:“文和也覺‘合肥侯’,另有其人。”


    “王芬、張燕為明,曹操、神宗為暗。”賈詡一語道破天機:“若不出所料。王芬,乃平原方士襄楷,暗中牽線與神上宗師勾結。張燕與曹操,明暗唿應,將陛下車駕,引上沙丘平台。再由暗藏此地的黃巾餘孽,行最後一擊。”


    “何以知之。”荀攸打理函園事宜,對其中關竅,未及深思。


    “以我觀之。河間解瀆舊宅,乃王芬精心謀劃,弑君之地。後因黃巾餘孽暗中介入,方才臨時起意,改為沙丘平台。”


    “黃巾賊人,為何非要陛下崩在台上。”荀攸再問。


    “公達可記得,滅黃巾時,台上孝仁皇幹屍,口出箴言。”賈詡提醒。


    “慢藏誨盜,冶容誨淫。竊鉤竊國,盜嫂受金。惑世盜名,欺天罔上。竊鉤者誅,竊國者侯。”荀攸脫口而出。


    “神上宗師,便是要陛下,以身證道。”賈詡一語中的:“三十二字箴言,皆言一事:‘盜竊’。陛下盛年而崩,天下皆拭目以待。誰,才是竊取陛下身後萬裏江山之國賊。”


    事到如今,荀攸豈還不知:“黃巾餘孽,欲延禍我國。‘合肥侯’,乃我主也!”


    “王芬欲廢立新帝,乃赤膽忠心,為江山社稷計。豈料被黃巾餘孽暗中利用,將計就計。刺殺陛下,嫁禍我主。一石二鳥。隻恨,無論我主如何得取天下,皆洗不清此三十二字箴言。”賈詡眸中慧深如海:“卻不知,曹操是否也早與太平道勾連。還是被蒙在鼓裏,裹挾從賊。”


    荀攸一聲長歎:“好毒的心計。”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賈詡不以為意:“我主奉王道,清白無鬼。待盡得天下時,新漢史書,便由我等秉筆記載。錄與不錄,毋需外人多言。”


    “文和,言之有理。”


    一言蔽之。贏不了你,也要惡心到你。


    天下宵小,何其多也。


    如何以對?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正說著,閻行登樓來報。言,主公有事相商。


    賈詡、荀攸,遂前往中堡行宮。


    “主公。”二人聯袂入殿。


    劉備已披裝齊整:“大將軍與董驃騎,各領麾下人馬,護何後與董太後對峙西邸萬金堂前。”


    “必為銷金窟內海量錢財。”賈詡言道。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日防夜防,豈料二後不為帝位,卻因銅錢反目。”劉備搖頭苦笑。天家貴胄,見利忘義。傳出去,必遭天才恥笑。


    “隻因利重。”電光石火,賈詡已想出大概:“必是何後,欲取銅錢為己用。這才惹惱董太後。”


    “速與孤,去西園勸和。”劉備言道。


    “喏。”二人雙雙領命。


    多事之秋,謹慎以待。便是文臣,亦披內甲。隨薊王車駕入西園。


    西園,由西園衛駐守。三千江東健兒,北巡歸來,隻餘八百。加上虎賁、羽林抽掉精銳,將滿千人。初見皇後儀仗,上軍校尉小黃門蹇碩,本想拒之門外。不料連吃大將軍何進數記耳光,噴血昏死。皇後強入西邸,卻被聞訊趕來的董太後擋在萬金堂前。


    二後針鋒相對,互不相讓。言辭交鋒,越發激烈。何大將軍與董驃騎,各領麾下親衛,橫眉怒目,刀劍出鞘。火並在即。


    神仙打架,殃及魚池。一眾內官早掩麵逃竄不提。


    危急關頭,忽聽趕去函園報信的黃門令左豐,一聲高唱:“薊王駕到——”


    雙方人馬,這才稍得清醒。


    “臣,劉備,見過太後,皇後。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禮。”劉備人馬具裝,其外披喪。


    “薊王來得正好。”董太後怒急而笑:“陛下尚未入土,皇後便要鳩占鵲巢。視朕如無物,乃大不敬也。”


    “妾入西邸為陛下守喪,以盡婦道。何來大不敬。”何後反駁。


    “強詞奪理。”董太後焉能相信:“若隻為守喪,又何須入西園。”


    “陛下久居園內,臣妾睹物思君,有何不可。”何後不為多動。


    “皇後,太後。”劉備趁機進言:“陛下尚未入殮,何至於此。”


    見二宮仍互不相讓。劉備這便高聲喝問:“張常侍何在。”


    “老奴張讓,拜見王上。”張讓聞聲現身。陛下駕崩,群龍無首。新帝究竟花落何人,有薊王在此,一眾中常侍,皆龜縮園中,不敢妄言。


    “萬金堂內所積銅錢,乃陛下私財。依律,當如何劃分。”劉備問道。


    “依律,夫死,以‘男(兒子)’為後。毋男以父母,毋父母以妻,毋妻以‘子女(女兒)’為後。”張讓竟然知曉。


    “陛下有二子,當為首承(第一順位繼承人)。”劉備便又進言道:“堂內錢貨,二位皇子,各取一半,如何?”


    “薊王既搬漢律,朕,無話可說。”次子既由董太後撫養,錢財自當暫交永樂宮保管。


    “敢問太後,妾可入堂否?”何後亦見好便收。


    董太後不為所動:“待喪禮畢,皇後再入堂不遲。”


    “若妾執意如此,又當如何。”皇後笑問。


    ‘哼哼!’一路行來,高接抵擋,董太後又怕過誰來:“如此,朕便與皇後,同室守喪。”


    “太後先請。”何後盈盈下拜。


    董太後先入。何皇後跟入。何進、董重,再入。


    為防意外,劉備最後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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