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今之計,當速遣人北上,重金結好扶餘王。若能結親,自是極好。征召國中青壯,拱衛王都。盡遣精銳,扼守關隘要衝。廣布斥候,巡視國境。防止薊王……聲東擊西,背後一擊!”主簿然擲地有聲。三韓覆滅便在眼前。薊王趁辰王傾巢而出,行背後一擊。焚城滅國,伏兵半道。百萬之眾,一擊而潰。


    見群臣紛紛附和,高句麗王伯固遂傳令:“依計行事。”


    “喏!”群臣下拜。恭送伯固下朝。


    此次此刻。薊國使團,正馬不停蹄,奔出王城。


    不料卻被一人所阻。


    “何人攔路!”副使張郃,橫刀喝問。


    “我主‘捐奴加’,請貴使移步敘話。”那人躬身答曰。


    “加”,乃高句麗官名;“捐奴”,乃高句麗五宗之一。“捐奴加”,如扶餘“馬加”、“牛加”,實為部落首領,與“渠帥”類同。


    孫乾曾出使扶餘,對二國知之甚多。聞是大宗首領,攔路相見,心中一動:“請引路。”


    “貴使請隨我來。”說完,那人便縱馬而去。


    “速速跟上。”孫乾言道。


    “喏!”張郃率麾下驍勇,護車跟進。軍曲候秩比六百石,位在六百石主簿之下。


    一前一後,沿沸流穀向東而行。


    沸流水,古鹽難水。即後世鴨綠江枝津,渾江。高句麗始祖朱蒙居此。“於‘沸流穀’忽本西,城山上而建都焉。”即此。


    “忽本”,一作“卒本”,為水名。因朱蒙自扶餘南逃至“沸流穀,忽本西”之山上築國都紇升骨城,立國號為“卒本夫餘”而得名。卒本夫餘,亦是高句麗立國初期之別稱。


    西漢元始三年(3年),高句麗遷都於國內,築“尉那岩城”,後趁漢末中原大亂,又將王都遷迴紇升骨城。建安三年(198年)高句麗十代王“山上王”,加固擴建尉那岩城,修築王宮,尉那岩城更名為“丸都城”。建安十四年(209年),山上王移都丸都。至此,高句麗才算定都丸都城。


    在此之前,紇升骨城,多數時,一直是高句麗國都。


    言歸正傳。


    那人引孫乾、張郃一行,抵達遠離王都的一處穀中離館。


    聞車馬聲,便有數人出館相迎。


    打頭之人,漢話精純:“下官捐奴加,恭迎貴使。”


    孫乾下車相見:“薊使孫乾,見過閣下。”


    “請。”捐奴加伸手相邀。


    “請。”孫乾渾然無懼。


    入館舍,又見一人,披頭散發,頗有雄氣。


    捐奴加為孫乾引薦:“鄙國大王子。”


    “下臣拜見殿下。”孫乾肅容行禮。


    “拔奇,見過貴使。”高句麗王子,漢話亦字正腔圓。


    賓主落座,孫乾問道:“不知殿下,因何見下臣。”


    拔奇張了張嘴,似有難言之隱。便由捐奴加代言:“貴使知鄙國內情否?”


    “未知也。”孫乾如實作答。


    “吾王有二子……”捐奴加這便娓娓道來。


    現任高句麗王伯固,有二子。長子名拔奇,次子名伊夷模。後國人以長子拔奇不肖,共立次子伊夷模為王。換言之,時下長子拔奇的處境,已勢如累卵,十分不妙。高麗王,雖未起廢立之心,然卻亦未有立儲之意。乃至十餘年後,躊躇不決而薨,將身後事交給群臣決斷。


    “不肖”有二意。其一“子不似父”。其二“謂小人也”。


    據孫乾所觀。拔奇並非奸佞之輩。反有一絲英雄氣。莫非不肖乃指“子不似父”。


    聽捐奴加道明原委,略作沉思,孫乾又問:“敢問殿下,意欲何為?”


    捐奴加正欲開口,卻被拔奇伸手阻攔。目視孫乾,高句麗大王子抱拳言道:“母後出身捐奴,故被父王所忌。聞薊王善待藩主,欲舉族來投。不知貴使意下如何?”


    原來如此!


    高句麗國,“部貴五宗”。有五大宗族:捐奴部、絕奴部、順奴部、灌奴部、桂婁部。本捐奴部為王,稍後勢衰,被桂婁部代之。


    換言之,出身捐奴族的大皇子拔奇,素不於高句麗王伯固一心。便是所謂“子不似父”。


    稍後,亦是如此。


    建安中,遼東侯公孫康破高句麗,拔奇怨為兄而不得立,與捐奴加各將下戶三萬餘口來降。也即是說,有六萬餘眾在拔奇與族親捐奴加的率領下,投靠遼東侯公孫康。公孫康又命六萬餘眾“還住沸流水”。


    那時,高句麗已遷都丸都城。六萬餘眾,重迴沸流穀,紇升骨城。拔奇自立為王。


    真乃天助我主!


    然,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孫乾又豈能未卜先知。不敢有絲毫大意:“殿下之意,下臣已盡知。然茲事體大,不敢擅決。當速反薊國,報知我主。我主,自有決斷。”


    “如此,也好。”拔奇輕輕頷首。又從懷中取出一物:“此乃鄙國《山川地形及關隘駐防圖》,貴使且麵呈王上。”


    獻圖明誌!


    竟下如此血本。若非荊軻刺秦,焉能不信。孫乾離席下拜,雙手接過:“殿下拳拳之心,下臣定當帶到。料想,我主自會令殿下如願。”


    “好,好,好。”拔奇連連稱好。


    事不宜遲,遲恐生變。言盡於此,這便送孫乾一行離去。


    所謂變生肘腋,禍起蕭牆。家和萬事興,乃亙古不變之真理也。


    拔奇此舉,不啻張鬆獻《西川地理圖》。


    或有人言:既忌憚於拔奇出身,高句麗王因何要娶捐奴貴女。


    此一時彼一時也。若無捐奴宗部支持,伯固或無力登臨大位。繼位後又忌憚於長子身份,亦是人之常情。卻不料此舉,為高句麗王國覆滅,埋下禍根。


    立儲之事,當盡早決斷。懸而未決,必埋後患。上至陛下,下到袁紹、劉表,莫不如是。孟德,亦險步好友後塵。


    事實上,就大漢而言。立長還是立嫡,並無實質區別。自先帝以降,陛下亂而不損。朝政日非,卻能勉強維持。正因四百年吏治體係健全。其中福禍相依:外戚、內宦,再有黨人、宗室裹挾其間。三足鼎立,爭鬥不休。便是我大漢之日常。


    若非天災人禍,又何至崩盤。


    就周邊局勢而言,強漢為曆代皇朝之最好。北匈奴遠遁,南匈奴歸附。羌人東遷,南蠻出山。待重拾舊河山,自可砥礪前行,一騎絕塵。


    再過二千年,華夏當是何等麵貌。


    主簿孫乾,輕車疾馳。入遼東郡,沿馬訾水(鴨綠江)河穀,取道西安平津出海,奔赴釜山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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