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後,文武百官,乘車馬直奔南港。又換乘明輪舫舟,駛往大利匠人城。


    終在一艘機關大舡上,見到了實物。


    投石機,由基座、機架、機樞、機臂、絞車等,若幹機構組成。


    與基座相連的機架,兩根支柱間,固定一橫軸。上有與軸垂直的不對稱杠杆,稱“機臂”,可繞軸轉動。其中,不對稱杠杆之短臂,上連配重,稱“重錘”。長臂末端墜有“彈囊”,用於裝彈。


    以人力或畜力,轉動絞車(大型絞盤),將長臂向後拉至水平,卡入荊棘輪機。發射時,隻需用力踩下踏板,長臂迅速上揚。當短臂重錘完全落下時,長臂末端所墜之彈丸,遂從彈囊中唿嘯飛出,直奔敵城而去。


    基座,仿舫車“轉車盤”,能左右轉動。荊棘輪機,可經由卡入不同輪齒,調節長臂上揚高度。從而控製拋射角度。當長臂後拉至水平時,射程最遠。此時,拋射角正好為四十五度。


    而置於基座兩側,用以牽引重錘的二座絞車,使用了來自記裏鼓車的差動齒輪組,及由同樣出自該車的減速齒輪組,後經將作館升級而成的變速齒輪組。


    差動齒輪,可確保兩側絞車,同時為投石機“上勁”。而變速齒輪,則能與人力、畜力,相匹配。人力上勁時,改用小齒輪,畜力時,則換成大齒輪。


    王傅親試。踩下踏板,重錘下墜,長臂唿嘯擺起。囊中石丸隨之被遠遠拋出。重重落水。


    一時浪花迸濺,轟聲如雷。


    伴著翻滾的浪花,竟浮起一叢被震斃的野魚。


    “基座可加車輪否?”王傅問道。


    “可也。”蘇越言道:“或加輪自行,或載於舫車之上。皆可。”


    王傅輕輕頷首:“此物極利攻城。若能精益救精,每發必中,當護我萬千子弟,免受攻城之苦。某,深謝。”


    蘇越等人肅容迴禮:“王傅言重了。”


    黃忠乃薊國宿將,深諳軍陣兵法。


    孫子曰:“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


    又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再曰:“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戰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毀人之國而非久也,必以全爭於天下,故兵不頓而利可全,此謀攻之法也。”


    一言蔽之。以最小代價,取最大戰果。


    攻城乃是萬不得已,下下之策。智者不輕為。


    薊王少時孤軍北上,死守白檀。十萬鮮卑血戰七日,猶未能破城。足見攻城之難。


    然若得此物,隻需排列在一箭地外。彈丸齊發,落石如雨,城頭旦夕可毀。


    八百步的超遠距離,讓城頭大多數守軍及兵器,望塵莫及。


    唯一能攻擊投石車的兵器,隻剩床弩。然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八百步已逼近床弩射程極限,威力削弱極多。對薊國而言,防禦起來並不困難。


    吳循雖是功臣之後,卻由將作令蘇伯舉薦。且出身南陽,多半是墨門弟子。


    換言之。墨家兩大門派,明隱之爭,或將落下帷幕。輔佐薊王的匠墨,技高一籌。完勝與太平妖人沆瀣一氣的仕墨。見勝負已分。天下墨門子弟,皆投奔薊國而來。薊國士、農、工、商,百花齊放,百家齊鳴,繁榮鼎盛。


    薊國上下,一視同仁。國之石民,皆有晉升通道。即便不出仕,隻需在各自領域精益求精,亦可獲民爵。四世同堂,家門興旺。坐享榮華富貴。


    天下板蕩,四海浮沉。亂世之中,能得薊國一片淨土,尤為珍貴。亦足可珍惜。


    散朝後,劉備獨留劉曄,在殿中設宴。


    薊王命女官除去冕冠,隻著常服。與劉曄麵對而坐。


    無需再言公務。劉曄師出同門,恩師言傳身教,又稱佐世之才,不出數年,必是名守。劉備隻聊家常。叮囑了些身邊瑣事。又問了些家中狀況。聽聞老父劉普,尚在九江老家。便讓他早日接來臨鄉。


    劉曄兄(劉)渙,為平曲令。先前曾多次遣人迴鄉,請老父來薊國安居。奈何劉父舍不得祖產,不肯前來。如今,九江蟊賊遍地,豪強紛紛修築塢堡,圍牆自守。眼看兵荒馬亂,家中園田盡毀,老宅亦難以保全。又知二子皆為薊國高官,劉父此時,想必已有決斷。


    與主公對麵而食。劉曄如沐春風,竟絲毫不覺拘謹。今時今日之薊王,仍是記憶中那個,事事敢為人先的大師兄。


    縱名滿天下,亦初心未改。


    彤雲蔽日,雪虐風饕。


    臘日如期而至。


    依慣例。今季臘賜,二千石及以上,仍為四海八荒,“八珍八寶,八饈八饌”。


    昆岡美玉,果是重頭戲。玉飾組器、琉璃組器,皆新增入列。從隨身所佩之發簪、華勝、印綬、雙卯(剛卯、嚴卯)、司南、翁仲,到高足杯、奩、卮、洗、枕、燈、屏風、奔馬、辟邪等陳列器皿,無所不包,應有盡有。


    尤其琉璃燒造技,不斷精進。讓既透明又保暖的白琉璃窗,自上而下,迅速普及。五彩琉璃器精品,層出不窮。入選臘賜,正當適宜。市中“薊琉璃”,亦日漸走俏。成為頂級名產,指日可待。


    剛卯、嚴卯、司南佩、翁仲,乃是具有護身功能的佩飾,合稱:“厭勝佩”。類比賜予童子的“厭勝錢”。


    剛卯、翁仲、司南佩,又稱“辟邪三寶”。尤其“剛卯”,除驅魔避邪之外,更有“強漢”之意。


    《說文》:“剛,彊斷也,從刀,彊同強。”《漢書·王莽傳》:“‘劉’之為字‘卯、金、刀’也,正月剛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王莽篡漢,因剛卯有“強劉”之意,故下令禁止佩戴。時嚴卯亦在被禁之列。待王莽覆滅,光武中興,剛卯、嚴卯再度流行。佩戴剛卯,遂成定製,官員凡著朝服,必佩之。且常與嚴卯雙佩,故稱“雙卯”。


    “雙卯”各呈“四方柱體”。方柱中心有縱向穿孔,可穿繩係絲,柱體四麵皆刻有文字,為驅鬼愕疫之辭。剛卯與嚴卯,製式雷同。之所以得名,源於各自銘文不同。一刻“正月剛卯”,一刻“疾日嚴卯”。


    佩戴亦設限:“佩雙印(雙卯),長寸二分,方六分。乘輿(帝王)、諸侯王、公、列侯以白玉,中二千石以下至四百石皆以黑犀,二百石以至私學弟子皆以象牙。”


    千石及以上,“六珍六寶,六饈六饌”。六百石及以上,“四珍四寶,四饈四饌”。三百石及以上,“二珍二寶,二饈二饌”。二百石及以上,“一珍一寶,一饈一饌”。百石及以上,“珍饈各一”。百石以下,“珍饈取一”。


    雙卯入臘賜。薊王強漢之心,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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