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墟獵村。


    誠如斥候所言。有身一高一矮,臉一紅一黑,二獵戶,大馬金刀,端坐堂上。一眾羌渠斥候反倒畏首畏尾,擠在犄角旮旯。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細細看去,不少斥候虎口崩裂,各自披創,用麻布草草包紮。多半是手中兵器被重器擊飛,乃至栽落馬下,傷及虎口。


    房上房下,還有持弩獵戶,望風警備。手中所持,正是令敵望風喪膽的追魂弩。追魂弩與曲臂黃肩弩,近攻遠射,皆能破重甲。乃薊國兩大神兵利器。


    不用說。假扮獵戶,伏於此處者,正是幕府五校之關羽、張飛,並麴氏四英中的麴英所部。


    聞村外亂蹄踏響,斥候紛紛騷動。將將麵露喜色,便被張飛大喝震懾。


    “噤聲!”


    聲震如雷轟,又猛如虎嘯。兩耳嗡嗡作響,各自喪膽,縮成一團不提。


    便有假扮雜羌斥候的東羌百戶(隊率),出村迎接。艱難跋涉一日,人馬皆饑腸轆轆。夜幕低垂,人影模糊。句就羌渠滇吾,亦不疑有他。便領麾下百餘親衛,馳入獵村。


    入院下馬,馬鞭一扔:“速取酒食!”


    “喏。”百戶笑臉接過:“請豪帥先入堂內歇息。”


    “嗯。”滇吾捉刀入堂,抬頭一看。


    隻見二獵戶,金刀大馬,跨坐堂上。正含笑相看。


    六目相碰,滇吾肝膽俱裂。不等身後親衛一擁而入,這便撲通一聲,跪伏在地:“句就滇吾,拜、拜、拜見二位大人!”


    見豪帥五體投地,身後正吵吵著‘好酒好菜速呈上來’的親衛,麵麵相覷。


    豪帥何故跪拜兩個山野獵戶?


    便有族中勇士,伸手欲攙。


    嗡!


    箭芒一閃。疼痛鑽心。


    低頭看去。一支飛虻箭穿胸而入,又透背而出。


    口鼻溢血,氣力盡失。兩眼一翻,倒地氣絕。


    周圍同伴見狀不妙,正欲拔刀。


    弦聲大作。


    箭如飛蝗,從梁上射下。


    渾身崩血倒地,亂箭猶自射入。


    滇吾雙手抱頭,五體投地。任由頭頂亂箭唿嘯,如縮頭烏龜,動也不動。


    若為殺敵,一支足以。弦響不斷,亂箭穿心。便是虐殺示威。


    族中大好男兒,毫無還手之力,被射成箭豬。體無完膚,碎肉迸濺。一時血流如注。


    滇吾悲苦自知。


    不知過了多久。勁弦猶在耳廓嗡嗡作響。便有人推門而入:“報,入院雜羌已盡數射殺。”


    關羽微微點頭:“打掃戰場,切莫露相。”


    “喏。”麴英領命而出。也不看地上縮頭烏龜一眼。


    “堂下所跪何人。”關羽不怒自威。


    “句就……滇吾。”


    “三十六部逆亂雜羌,可有你部。”關羽又問。


    “正有本部。”滇吾如實稟告。


    “意欲何為?”


    “入關中縱火。”


    “雕蟲小技,如何能瞞過我大哥。不過三千兵馬,殺之易耳。求生求死,自己說來。”關羽聲音不大,卻字字入耳。


    “求生!”滇吾以頭觸地。


    “好。”關羽不置可否:“此生若再言反,句就滅種矣。”


    “不敢!”劫後餘生,滇吾一時五味陳雜,竟涕淚橫流。


    數日後,歸義城。


    “報——”便有斥候,飛奔入內:“幕府五校,紛紛離營東歸。前鋒已過大震關。”


    “計成矣!”便有羌渠拍案而起。


    “勿慌!”宋建穩坐上首:“待句就信使抵達不遲。”


    “喏。”


    又等一日。便有句就信使抵達:“報,我部已過隴山,躥入關中。正沿途抄掠縱火,殺奔長安而去。此乃豪帥信物,將軍速速起兵!”


    “將軍!”餘下各部羌渠,紛紛起身請命:“機不可失,時不我待。速速起兵吧!”


    “薊王又在何處。”示意眾人稍安勿躁,宋建又問。


    “大震關首,王旗猶在。然自閉關解禁,薊王已有多日未見。”斥候答曰。


    “關城細作,可有上報?”宋建再問。


    “報——”又有親衛來報:“關城細作來報,薊王車駕已過東口驛。”


    “將軍!”羌渠各個眼放紅光,已急不可耐。隴右牢城所押,皆是羌人。隻需大軍殺到,必裏應外合,破柙而出。不斷裹挾入夥,亂軍當如滾雪球般壯大。抄掠漢人,正如先前一般無二。


    “西域聯軍,今在何處。”宋建仍求穩妥。


    “十日前已抵張掖。今時今日,當已出關,奔赴西域。”便有人起身答道。


    “將軍。聯軍遠去,幕府東歸。隴右隻剩護羌校尉所部數千烏合之眾。若等幕府迴軍,悔之晚矣!”


    “將軍!”堂內豪帥紛紛起身:“出兵吧!”


    “既如此,各自起兵,抄掠隴右!”宋建終是下令。


    “喏!”


    整整一個冬日,蟄伏在大小榆穀,河湟穀地的三十五部雜羌,精兵盡出。宛如蝗蟲過境,撲向隴右郡縣。


    一路馳騁,見軍營空置。烽堠障壁,人去樓空。心中更加篤定。凡有岔路,便有人馬唿嘯而去,如此一路狂奔,撒歡似的散布四野。


    不費吹灰之力,攻占幾座幕府軍營。盡取其中糧草輜重。最後一絲理智,遂被貪婪噬盡。


    遇牢營,則一擁而上。奈何牢營竟堅如牢城。包鐵吊橋高懸,護城春水微寒。城中還有營官,主持守衛。城頭一陣亂箭射下,大隊羌騎便又一哄而散。留下足夠人馬圍城,再去抄掠別家。


    牢城外羌人用族語高聲唿喝。所說,多是破城之日,雞犬不留,諸如此類。


    城內羌人,聽得真切。各個怒氣橫生。一牆之隔,區分內外。然陣營已悄然轉換。


    試想。城內水暖水洗水淋齊備。漢式華美宅邸,皆為羌人所居。家中老幼,早已遷出老寨,齊聚一堂。若放雜羌入城縱火,豈非自掘墳墓,自取其禍。


    再者說來。我等縱馬抄掠隴右之時,爾等雜羌還不知在哪!


    如今才拿起鋤頭幾天,便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便捉刀背弓,登城迎敵。出門時,又囑咐眾子守好宅院,切莫放賊人入內。


    為何同仇敵愾。正因利益相通,血脈相連。


    牢城之長,皆是關東罪官。本就兩袖清風,與民秋毫無犯。主政以來,羌人歸心。稱“父母官”。如今披甲登城,自當一唿百應。


    城頭弓手林立,皆我羌戶。


    祁連山脈中段,大鬥拔穀。


    “報——”便有一騎,自穀內奔出:“稟府丞。雜羌精銳進出,散布隴右。寨中隻剩老弱婦孺。”


    李儒與戲誌才,相視而笑,莫逆於心。


    “傳令,兵發大小榆穀,河湟穀地。抄掠雜羌老巢。”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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