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聞“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薊國官吏,之所以多從薊國太學壇優選。正是此因。尤其是大量基層少吏,皆出自太學壇。從入學就讀,到為實習生始,耳濡目染,修習治事。待學成出仕,不出二三年,自當得心應手。且上下級多出同門,關係融洽,吏治清明。


    薊國寬法嚴律。薊王明以照奸。再行高薪養廉,官吏升遷考評,筆筆皆有出處。一視同仁,等量齊觀。且需公示十日,令國民、百官,茶餘飯後,眾評眾議。若有不足,或有存疑,可直書於布告欄內。待二位國相遣人查驗。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能否升遷,自有公斷。


    此可謂薊國一大創舉。所謂執政為民。吏治清平如斯,足令天下貪官汙吏汗顏。


    如前所說。官秩百石以下的低級官吏,稱“少吏”。以少吏出仕,起點雖低,卻可累績升遷。亦享有:賜錢、賜金,賜爵、賜肉、賜酒、賜食,增俸及休假等,與長吏類似的優待。


    秩四百石至二百石,則為“長吏”。薊國多“少年長吏”。便是指出仕時,已領食二百石以上高俸。甚至還有“二千及冠”者。


    與“以長吏出仕”不同之處,便在於。少吏需經層層提拔,直至位居“功曹”。如能再進一步,方可為“守令長”或“州從事”。主一城或一縣之事。


    功曹,又稱“功曹史”,前漢始置。今漢官名略有變更。屬司隸校尉者稱“功曹從事”,下設“功曹書佐”協助理事。餘下功曹從事,則改稱治中從事,屬員仍稱功曹書佐。曆代沿置。


    功曹,乃為郡守、縣令之主要佐吏。


    換成郡國亦然:總揆眾務,職統諸曹,又握群吏升遷黜免之權,在郡守自辟屬吏中地位最為尊顯。


    因而對一般少吏而言。若要升任功曹,亦需曆練多年。於是,少吏的升遷順序,大致便為:諸曹書佐、諸曹掾史、主簿、督郵、五官掾、功曹,守令長或州從事。


    換言之,若是少吏出仕。隻有一步步升任“功曹”後,方可升任一縣之長。


    當然,郡縣之下,亦有少吏。


    “大率十裏一亭,亭有長;十亭一鄉,鄉有三老、有秩、嗇夫、遊徼。三老掌教化;嗇夫職聽訟,收賦稅;遊徼徼循禁賊盜。縣大率方百裏,其民稠則減,稀則曠,鄉、亭亦如之。皆秦製也。”


    甚至一亭之內,亦有諸多鬥食小吏。


    升遷之路,皆雷同。


    換言之。大漢吏治,乃分官、吏兩個層級。


    二千及冠者,鳳毛麟角。能三百石長吏出仕,亦為人所羨。眾多鬥食小吏,才是治政之基石。故稱“吏治”,而非“官治”。


    試想。若無一個公平的升遷之路。對吏治根基的破壞,是何等惡劣。有道是萬丈高樓平地起。根基不穩,上層建築又豈能穩如泰山。上層不穩,社稷又如何能穩。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便指積少成禍。


    薊王將官員升遷,公之於眾。又讓刺奸賊捕,聞風奏報,便是此因。


    好與不好,民心向背。


    多簡單。


    公示時,不僅限於官舍。懸扁閭裏街衢,張貼布告欄內。甚至若升長吏,還需張榜在就任之縣境,城門、亭舍、郵驛各處。以供民眾觀瞻評斷。


    薊王曾言,事關公義,無有不可對人言。


    政績是其一,風評是其二。二者缺一不可。一言蔽之,德才兼備。


    春臘二賜,少吏犒賞雖少卻不薄。正因人多情厚。二千石者,寥寥數人。鬥食少吏,卻多如牛毛。


    歸義城。


    三十六部雜羌,齊聚一堂。


    宋建自居主座。環視堂內眾渠帥,各個未戰先怯。這便微微一笑:“西域聯軍已過洪池嶺。如今隴右隻剩輔漢大將軍所部,數萬之眾。且還需分駐各處,防備流徙羌囚。兵力左支右絀,捉襟見肘。此乃上上之喜,為何諸位,卻如喪考妣?”


    “將軍有所不知。”句就羌渠滇吾,起身答道:“月初,薊王大婚。娶鍾存女豪,並燒當羌豪族二女。如今消息人盡皆知。已有燒當別部慮及撤兵。人心浮動,恐難久持。”


    宋建一聲冷笑:“日薪二百大錢,不要了?”


    “唉……”不說還好。一提錢,眾人更是長籲短歎。紛紛抱怨開來。


    “我等雖出混種,卻亦身強體壯。不弱西羌,尤勝東羌。奈何薊王厚此薄彼。不願招募我等。莫非隻因出身不成?”


    “非也。”便有人反駁:“薊王天家貴胄,論血統,乃出前漢高皇。高貴無比。然聞,宮闈之內多胡女。便是王妃公孫氏,亦染鮮卑血脈。又豈能輕視我等。”


    “許是,人手足備,不差我等?”再有人發問。


    “鍾存又當如何?”另有人反駁:“百萬鍾存,已陸續出山。薊王就近安置在隴阪周圍,築城造屋,修路梯田。隴右山脈綿延,若皆修成梯田,必借我等之力。”


    “唉……”說來說去,無有定論。


    見眾人皆心有不甘,宋建言道:“可敢與我一同兵諫。”


    “兵發何處?”滇吾忙問。


    “麥積山。”宋建眼中精光一閃。


    洛陽,南宮。鴻德門下,明光殿。


    陛下正欲擺駕西園,卻被皇後堵在偏殿。


    “拜見陛下。”


    “皇後免禮。”百官還未遠離,陛下亦和顏悅色:“何事來此?”


    “為求河南尹。”皇後開門見山。


    “皇後為何人所求?”


    “二兄何苗。”


    “原來是越騎校尉。”陛下輕輕頷首:“區區二千石官,何須皇後親來。以後切莫如此。隻需遣一人告知朕便可。”


    “謝陛下。”皇後盈盈一禮。


    “你與朕……”陛下微微一頓,又柔聲說道:“有太多相似之處。民諺曰:‘一山難容二虎’。大漢天家,又豈能容下兩家商賈,賤買貴賣。以後,各自相安吧。”


    “恭送陛下。”聞此錐心之言,何後卻麵色如常,無喜無悲。


    因知陛下顧及天家體麵,斷不會當著百官之麵嚴詞拒絕。何後這才掐準時機,趕在散朝時,將陛下堵在殿前。


    陛下如此精明,又豈能不知。故而才口出“切莫如此”,“各自相安”。


    恭送陛下儀仗遠去,何後趁起身時,悄悄拭淚。再仰首,已平靜如初:“擺駕迴宮。”


    “喏!”皇後儀仗遂轉去長秋宮。


    東郭,綏民裏,洛陽縣治。


    洛陽令周異,正襟危坐。待驗屍畢,便有屬吏遂呈上一物:“明庭且看。”


    “此乃……”周異麵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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