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上東門外,七裏橋。


    洛陽令周異,領治下屬吏,將橋麵團團圍住。圍觀人群指指點點,皆看向橋下。


    隻見,橋下陽渠濱水石階上,正陳列著一具浮屍。


    “閑雜人等,速速避讓。”馬蹄聲中,便有一隊北軍騎士到場。為首之人,正是越騎校尉何苗。


    不等胯下駿馬止步,何苗便急忙開口:“人在何處。”


    “陳屍橋下。”洛陽令周異,朗聲答道。


    曾在薊王家宴中,數次相見。何苗不敢托大,這便下馬抱拳:“有勞明庭引路。”


    “校尉請跟我來。”周異不卑不亢。


    在場人員,除去檢驗屍傷的洛陽縣屬吏,還有幾個來自內宮的小黃門。


    “各位內官,可識得此人?”何苗和善發問。


    “迴稟校尉,正是前永巷令徐奉。”便有小黃門答道。


    “無誤否?”何苗難掩喜色。


    “斷不會錯。”小黃門乖巧作答。


    何苗心滿意足,正要返迴複命,忽又想起一事:“自投於水,還是被人所害。”


    周異答道:“溺斃而亡,並無外創。”


    “如此,甚好。”何苗環視陽渠,又問道:“可知從何處落水。”


    “不知也。”周異搖頭:“洛陽城,北有穀水,餘下東、南、西,三麵皆為陽渠環繞。外郭東西二十裏,南北十五裏。南臨洛水,北達邙山,東至上東門外七裏橋,西至上西門外長分橋。凡有水路,或皆是落水之處。”


    “好。有勞明庭。”何苗一聲幹笑。


    前永巷令徐奉如何亡故,何苗豈會關心。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先前與皇後約定,隻需尋著徐奉下落,便可為河南尹。如今徐奉下落已然找到,這便急衝衝前去複命不提。


    入上東門,忽聞步廣裏和永和裏道,笙歌聒地,鼓樂喧天。


    這便醒悟。昨日,懸而未決的的剿滅黃巾封賞,終於頒發。


    平亂四將,度遼將軍臧旻、捕虜將軍田晏、虎牙將軍夏育、輕車將軍董卓,升前、後、左、右,四將軍,賜縣侯爵。左右中郎將,皇甫嵩、朱儁,升左右車騎將軍,亦為縣侯。


    副將宗員,將升光祿勳。騎都尉公孫瓚升度遼將軍。騎都尉曹操升輕車將軍。使匈奴中郎將張修升虎牙將軍。護烏桓校尉公綦稠升捕虜將軍,以上諸人,皆為鄉侯。董重仍為驃騎將軍,封萬戶侯。加之先前已受封為五官中郎將的江東猛虎孫堅,此次封賞,總算是塵埃落定。


    步廣裏和永和裏,豪宅又換新主。升官進爵,自當好好慶賀一番。這幾日,百官往來赴宴,高朋滿座,喜氣洋洋。


    本朝有功必賞,尤重戰功。先前平亂諸將各自提刀與蛾賊拚殺,血染官袍。眼紅無用。何苗瞥了瞥嘴角,快馬加鞭,直奔北宮。我乃外戚,自當與旁人不同。


    皇後居長秋宮,並以宮名為號,仍稱“中宮”。


    陛下多在西園,北宮內,唯有長秋宮,還算有些生氣。通稟之後,小黃門這便領何苗入偏殿相見。


    須臾,何後自入垂簾後端坐。


    “參見皇後。”何苗大喜下拜。


    “見越騎校尉滿麵春風,可有喜事?”何後問道。


    “迴稟皇後,正有一事,前來稟報。”何苗諂媚一笑,又急忙收斂:“先前皇後命我去尋前永巷令徐奉下落,今已找到。”


    何後眸中一亮:“人在哪。”


    “人在七裏橋下。”何苗答道。


    何後一愣,這便醒悟:“人已被滅口。”


    “洛陽令言,並無外創,乃是溺斃。”何苗再答。


    “溺斃?”何後一聲冷笑:“徐奉善水,內宮皆知。如何能在一條渠道裏溺斃。”


    “這……”何苗靈機一動:“或許全家被誅,走頭無路。故生無所戀,自投水中。也,未可知。”


    “也未可知。”何後又豈能對如此模棱兩可的答案滿意:“徐奉乃太平道宮中內應。除他之外,還有何人私通妖賊,猶未可知也。若是自尋死路也就罷了。若是被人滅口,宮中必仍有黃巾餘孽!”


    “皇後息怒。”何苗立刻苦下臉來:“待臣再去細查。”


    “算了。讓洛陽令去辦吧。”何後暗自籲了口氣,又換和顏悅色:“二兄累日忙碌,辛苦了。你我有言在先,明日我便去為你討要河南尹一職。定讓二兄如願。”


    “謝皇後!”何苗大喜而拜。


    洛陽西郭,延熹裏。大內官程璜府邸。


    收到口訊,程夫人這便出宮與養父相見。


    “徐奉死了。”程璜開門見山。


    “如何亡故。”程夫人問道。


    “溺斃。”


    程夫人一聲輕笑:“善水之人卻溺斃。若非自尋死路,便是被人謀害。”


    程璜仔細端詳養女表情,見並無異樣,這才問道:“依我兒之見,究竟是何種死法?”


    “自是被謀害居多。”程夫人曾與徐奉結對食,對其秉性,當知之甚詳。


    “吾兒言下之意,宮中還有徐奉同黨?”程璜微微一笑。


    程夫人心中一顫:“阿父又想如何?”


    “吾兒可知,前些日,王豫州上疏,揭發張讓暗通太平道。鐵證如山,張讓被陛下當麵斥責。罰錢一千萬四出文錢,這才免罪。”


    程夫人先是點頭,隨之醒悟:“阿父想禍水東引,將矛頭指向張常侍?”


    “非也。”程璜笑道:“張讓之事,陛下已然知曉,且又罰錢免災。再構陷亦是徒勞。此事,當換個人選。”


    “趙忠。”程夫人幡然醒悟:“張讓,趙忠,位列十常侍之首,權勢滔天,阿父切莫引火燒身。”


    “權勢滔天?”程璜一聲冷笑:“不經曆幾次刀斧加身,生死兩難,如何敢稱權、勢、滔、天。”


    見養父如此狠絕,程夫人亦狠下心來:“阿父要如何行事?”


    “且附耳上來……”


    隴山,大震關首,雲霞殿。


    又一陣酸痛襲來,酣睡中的女豪微微蹙眉,終是清醒。


    渾身如散架一般,無處不酸痛難耐。微微側看,折騰了她一整晚的枕邊人已不在。帷幄密不透光,也不知是何時辰。試著動了動麻木的雙唇,一聲輕喚:“……來人。”


    須臾,便有女侍醫掀開帷幕:“奴婢在。”


    “是何時辰。”


    “已是日中。”女侍醫答道。


    “天哪……”


    女豪掙紮欲起,卻聽女侍醫言道:“王上已下令,隴山並無長輩,慧妃無需早起行禮。”


    “萬幸。”女豪名“慧”,因是偏妃,故稱‘慧妃’。


    “慧妃切勿輕動,待奴婢來清洗包紮。”女侍醫柔聲道。


    “也罷。”昨夜癡纏曆曆在目。縱情極樂,亦不過如此吧。心有所想,女豪不由粉腮騰火,羞澀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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