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名士,諸如王芬者,何其多也。


    此舉不啻一記晴天霹靂。足可振奮人心。所謂國難當頭,齊心勠力。宦官、黨人、外戚、宗室,難得患難共處。暫且偃旗息鼓,罷置撕鬥。


    洛陽一掃先前頹勢,朝政日新月異。頗有些否極泰來的意味。便是路上行人,亦多笑容。


    陛下之所以不再糾結於無人入西園買官。乃因正緊盯金水貲庫。轉手五十億成百億。試想,需賣多少二千石官,才能賺足此數。陛下乃當世皇商。孰輕孰重,自當拎得清。


    恰逢二月初開。需等“桃花水”後,大河方能通航。


    所謂“桃花水”乃是指每年仲春二月,大河上遊冰淩消融形成春汛。當冰淩流至下遊時,恰逢沿岸山桃盛開,故稱為“桃花水”。


    《漢書·溝洫誌》:“來春桃華水盛,必羨溢,有填淤反壤之害。”“月令‘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華’,蓋桃方華時,既有雨水,川穀冰泮(融冰伴水),眾流猥集,波瀾盛長,故謂之桃花水耳。”


    待春汛過後,存於貲庫的銅錢,方能運迴薊國。而來自薊國的上幣,亦才能隨船運來帝都。所謂無銅身輕。海量銅錢,無從搬運。便是一座錢山堆在眼前,亦有心無力。故少有人打滿船銅錢的主意。


    再說。大河之上,薊國橫海纛,縱橫馳騁。便是有水賊出沒,不等抵近,已被一網打盡。


    薊國機關術,實在是匪夷所思,令人瞠目。


    灌了半腔冷水,又被提上甲板。滿身紮滿倒刺的水賊,紛紛醒悟。一頭撞上薊國,黃巾輸得不冤!


    撤網穿繩,壓入底艙監牢。樓船校尉郭祖,這便領人前往探視。


    環視賊眾,郭祖比了個草莽才懂的手勢:“上山捉虎。”


    眾賊人脫口而出:“下海擒龍。”


    “赴湯蹈火。”“粉身碎骨。”


    “披肝瀝膽。”“義往無前。”


    “若違此誓。”“葬身魚腹。”


    還有何話好說,賊寇納頭便拜:“拜見盟主!”正是山海之盟。


    “眾兄弟請起。”郭祖抱拳道:“承蒙主公垂憐,授我校尉之職。所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眾兄弟可願與我共扶明主,再興炎漢。”


    “我等敢不從命!”


    身後樓船司馬胡玉,不禁感慨。這段套詞,之所以屢試不爽。隻因盜亦有道。


    牽招與眾師兄弟,扶師棺返鄉。路遇山賊,眾人皆逃,唯牽招以身擋刀。山賊見他有義,遂放其離去,由此牽招聲名鵲起。


    司馬芝攜老母,於魯陽山遇賊。眾人皆棄老弱而逃,唯他以身擋刀。山賊紛紛高唿“殺之不義”,放其與老母離去。


    大漢不禁刀劍弓弩,卻傳承有序。何也。正因心存道義。


    何人該殺,何人不該殺。心中自有道義衡量。法有所限,道義蓋頂。總有人為友殺人,提頭過鬧事。總有人不避酷刑,自投案前。總有人不忍殘害忠良,欲棄官同亡(逃)。


    不忠不義,盡皆殺之。殺之亦不足惜。


    讀懂大漢的等級森嚴。亦需讀懂大漢的俠義無雙。


    身處廟堂,為主盡忠。置身江湖,為友守義。便是我煌煌天漢,時人之日常。


    後世王朝為何要禁武。


    隻因再無道義。唯剩蠅營狗苟,黨同伐異,官場現形。


    通腸之術,古而有之。病患多服下瀉劑,一瀉千裏後,自當通暢無比。


    而灌腸之術,卻始見於今漢。


    名醫張仲景,在《傷寒雜病論》記載,有便秘者,因其體質或病情不宜服瀉劑通便,宜用“蜜煎導方”或“豬膽汁方”。前者,乃是將蜂蜜用文火熬煉成稠厚飴狀,趁尚微沮之時,撚成手指粗細、前端尖、二寸長之“圓條”,待冷卻變硬,塞人肛內,能促通便。


    “豬膽汁方”則是取豬膽汁調少許醋汁製成。而後“灌穀道內,如一食頃,當大便出宿食惡物,甚效。”此法,作用和緩,效果頗佳。灌人穀道後,經“一食頃”(一頓飯的時間),便可將滯留秘結於體內的糞便撐出。


    及到唐時,醫書所載用於灌腸的藥物,除豬膽汁之外,還有鹽湯、酒、蒼耳汁等。孫思邀用鹽水灌腸,醫治因飲酒過多導致消化不良並伴有腹脹的病患,其在《備急千金要方》中書錄“煮鹽湯以竹簡灌‘大孔’”之法。頗似近代生理鹽水灌腸。


    “豬膽汁方”,氣味濃烈,實在難以啟齒。棄之棄之。


    “蜜煎導方”,見效遲緩,著實等之不及。棄之棄之。


    要說,還是薊王了得。以鹽池頂級珍珠鹽粒,滴入香薰精油,輔以隴山懸溜水煮沸,冷卻至室溫而成“沐浴鹽水”。再以琉璃巧器灌入,殺菌消毒,暗香殘留,通暢效果極佳。


    嘶——


    怎叫一個舒爽。


    尤其羌胡多啖肉食腥。不食蔬果。故多有不暢。薊茶與鹽水,可謂兩大神器。上飲下灌,當真快活賽神仙。


    配方自關首流出後,遂被爭相仿效。琉璃器太貴亦無妨。換做竹筒便可。


    諱疾忌醫,斷不可取。亦不能病急亂投醫。


    對症下藥,方是正道。


    關中大地已春暖花開。而隴右仍冰天雪地。唯武都略有春意。


    這日,午後。一隊人馬,頂風冒雪,奔入西傾王庭。正是許師返迴。


    入溫泉王庭,與女豪相見。


    見她一去一迴,判若兩人。饒是女豪,亦不禁為之目眩:“許師年輕時絕豔河曲。今日得見,方知名不虛傳。”


    “此去能舊貌換新顏,多虧女豪成全。”許師微微一笑,萬種風情。


    “如此看來,當與薊王相處無間。”女豪忽有些酸意上湧。


    “相濡以沫,親密無間。”許師又答。


    “薊王如何?”女豪雙眸微眯,精光畢露。


    “當世人傑。無可出其右。”許師再答。


    “比傷你之人如何。”女豪微微一笑。乃行試探。


    許師竟無動於衷。展顏一笑,顧盼生輝:“由表及裏,由淺入深。雲泥之別。”


    女豪在心中一聲暗歎,許師全然不似假裝。莫非,薊王當真迴天有術。


    “我已與戲丞商定。阿素、許女等人同嫁為媵。”女豪言道。


    《春秋·公羊傳》:“媵者何?諸侯娶一國,則二國往媵之,以侄娣從。”


    “侄娣”,“侄是妻之兄女(請注意),娣是妻之妹,從妻來為妾也。”


    許師嫣然一笑:“合乎古禮。”


    “許師即去試婚,亦當為媵。”女豪語出驚人。


    “妻後母(請注意),納釐嫂。我與女豪同嫁,亦合乎我族古禮。”許師全無破綻。


    “……”女豪自簾後細細端詳,確無一絲破綻。隻得無奈放棄:“許師一路辛苦,且下去休息吧。”


    “遵命。”許師盈盈拜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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