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中郎將皇甫嵩,乃初登沙丘平台。而軍曲候朱靈,卻是二度登台。


    所見,與記憶中的沙丘完全不同。


    整個平台皆被拆除,露出堅木包鐵,道道平直的巨大框架。框架是朱靈從未見過的結構。很像是一座由很多根橫梁和立柱組成的特殊房架。


    經由薊國匠人就地取材,搭建起的簡易木梯,下到底層。一座規模龐大的機關器內部,隨之映入眼簾。


    “與鄴城機關陣,大同小異。”蘇越為眾人解惑:“唯一區別,‘樞機’和‘機構’的聯係,更加緊密。”


    說著,便領眾人抵達一處和薊國常見的“天梯廂”大小類似的,木質框架前。與天梯廂最大的不同,是拆除了四周的木質牆壁,隻保留了框架和廂底。朱靈識得,乃是安裝幹屍傀儡的木框。


    “此能升降平移的廂體,我稱之為‘機構’,安裝‘樞機’和‘機構’的整個巨大框架,稱為‘樞幹’。”蘇越娓娓道來:“‘樞機’為心,‘樞幹’為體,‘持樞’各‘機構’,施展變化萬千的機關術。”


    “持樞”二字,出自《鬼穀子·持樞》:“持樞,謂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天之正也。”


    蘇越意指,掌握變化的樞紐,才能控製變化的規律。


    “黃巾賊人神通廣大,‘手眼通天’。而由‘樞機’、‘樞幹’合力‘持樞’的‘機構’,便是賊人的通天‘手眼’。”皇甫嵩道出了自己的理解。


    “然也。”蘇越又道:“‘機構’如‘手眼’,千變萬化,靈動自如。且可相互分拆組合。如若機構內安裝幹屍木偶,便成‘屍兵機構’。若機構內安裝豆株,便成‘豆兵機構’。若機構內安裝箭樓、拒馬、垣牆等,便是‘城防機構’。


    “為何機構可大可小?”皇甫嵩又問。


    “如前所說。機構可‘分拆組合’。一個機構的大小,稱之為‘一格’。如屍兵機構,便隻需一格。而豆兵機構,需用四格。箭樓機構,需用八格。以此類推。”


    “明庭言下之意,我等在廣宗城下所見之箭樓,乃是由八個機構,拚組而成的機關器。”皇甫嵩言道。


    “格數或有參差。然意思便是如此。”蘇越笑道。


    朱靈問道:“若如此,為何同一‘機構’可在不同之處出現,而已出現過‘機構’的地方,為何又原地冒出另一新‘機構’?”


    “移動而已。”蘇越笑道:“此乃多層軌路,互相牽引。類似機構,在南港軌路早已常見。排設在軌路上的列車,由鋼索來迴牽引,可在南港與邸舍間往返。”


    “前後如此,左右又當如何?”朱靈再問。


    “製如前後。左右亦設牽引鋼索,另置絞盤啟動,可四向移動。”蘇越答道。


    “為何如此迅捷?”朱靈三問。


    “如我所說,廣宗城下五裏,搭建有多層‘樞幹’。‘機構’可布於多層。上層撤下,中層後補;中層撤下,底層再補。如此循環,自然便捷。”


    “當如何破?”皇甫嵩問道:“可否如先前那般,再水淹廣宗。”


    “難也。”蘇越搖頭:“先前大水,廣宗城下機關器並未損壞,便知賊人早有準備。暗設排水溝渠,或借地勢,將積水排出。或借機關閥門,隔絕水患。諸如此類。”


    “若如此,當如何破解?”皇甫嵩問道。


    “別無他法,隻能潛入‘樞幹’,破壞‘樞機’一途。”蘇越答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皇甫嵩輕輕點頭。


    “待我收拾一番,便隨左中郎將出發。”蘇越言道。


    “有勞明庭。”皇甫嵩大喜。


    “不敢。”蘇越自去收拾不提。


    中山國,盧奴城。


    中山國,西倚太行,腹擁冀北;南連邯鄲,北接涿薊。國都盧奴,先被前中山相張純,亂軍所占。中山王還未來及收拾殘局,便又被黃巾霸占。國民紛紛北上薊國。滯留國中,未及逃亡的民眾,除去舉族避入深山,多已被裹挾入黃巾亂軍。據說境內有十萬賊眾。卻不敢妄動,正因薊國虎踞在北。而這批流寇組成的亂軍,本就為擋薊國南下而設。屬於棄子炮灰,非大賢良師死忠嫡係。


    海賊郭祖,亦混入城中。


    張牛角,張黃龍,左髭丈八,並於毒、白繞、眭固,皆從東郡一同逃來。


    一路收攏黃巾亂軍,又並零散數部,實力止損迴升。郭祖已是與張饒並列的兩大渠帥之一。


    占據中山國的大小渠帥,皆以郭祖馬首是瞻。


    郭祖大營。


    “報——”便有黃巾卒,帳前通報:“有自稱故人胡玉者,營外求見。”


    “哦?”郭祖精神一振。猛然站起,又緩緩坐下。略作停頓,這便低聲言道:“速請。”


    “喏!”


    不久,趕在曹孟德率軍夜襲前,便已先行遁走的胡玉,被領入帳中。


    “多日未見,郭大哥一切可好。”胡玉抱拳行禮。


    “艱難度日,無所謂好與不好。”郭祖伸手:“坐。”


    “謝郭大哥。”胡玉這便就坐下首胡床。


    “賢弟此來,所為何事?”郭祖明知故問。


    胡玉正欲開口,忽聽帳外又報:“張渠帥求見。”


    示意胡玉稍安勿躁。郭祖朗聲言道:“有請。”


    話音未落,張牛角已入帳中。


    見來人是胡玉,先喜後疑:“胡渠帥何時到此?”


    胡玉咧嘴苦笑:“路上九死一生。實在是……一言難盡。”


    見他不似作假。張牛角這便歎了口氣:“活著便好。”


    “來人。”郭祖這才遲遲開口:“舊友重聚,當大擺酒宴。傳我將令,犒賞三軍。”


    “喏!”黃巾卒領命而去。


    待張牛角落座,郭祖笑道:“胡兄弟滿門被害,舉目無親。千裏來投,不可再孤身一人。可分兵三千,歸於胡渠帥帳下。”


    “全憑渠帥做主。”麾下蟊賊眾多,張牛角並無異議。


    “一路風塵,必然勞苦。賢弟先下去歇息。待晚宴時,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歡不遲。”郭祖笑道。


    “如此,胡玉告退。”胡玉這便告辭離開。


    待他出帳,張牛角言道:“胡玉行蹤飄忽不定。今隻身前來,疑點甚多。大哥不可不防。”


    郭祖笑答:“賢弟多慮了。想他全家老小,皆被薊王所掠。麾下數千水賊,一朝被滅。與薊國有血海深仇,且孤身來此,何須見疑。”


    張牛角這便點頭道:“先前青州張渠帥,遣人相商。欲與我等合力南下,解廣宗之圍。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此事……”郭祖歎道:“愚兄一直未能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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