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為隔絕南北匈奴“交通”,防南匈奴貴族中極少數人員叛逃漠北,於永平八年“初置度遼將軍,屯五原曼柏”。


    曼柏城有內、外二城。二城皆坐北朝南,內城位於外城西南隅,與外城共用南牆和西牆。城池布局與使匈奴中郎將駐地美稷縣城一致。內城虎踞西南,地勢最高,呈高屋建瓴之勢。度遼將軍府,屯於內城。曼柏縣治等官舍,皆在外城。


    度遼軍營,則立於西南五裏之外。背靠大河枝津(哈什拉川),與曼柏城互為犄角,石壘版築,易守難攻。


    輔漢大將軍領兵入營,曼柏城內大小官吏豈敢怠慢。這便紛紛登門投刺(竹製名帖),欲謁見大將軍。排隊等候時,亦難免心生忐忑,不知討賊大軍何故經停在此。


    直見到“募兵伐賊”的大旗,這才醒悟。原是為募兵。王上少時先於江南募兵,數年前曾在長安求將。今日又在度遼營立旗,正如過往一般。


    無需驚慌。


    一眾官吏這便釋懷。心結盡解,即令麾下一幹人等,扁書各處,廣為傳遞。效率極快。不出三日,並州人盡皆知。


    所謂事不過三。言外之意,類似的事做三次,便會被人看出門道。


    於是乎,究竟是募兵還是求將。且看是誰把關。


    若六司馬,則為求將。若隊率以降,乃求精卒。若出幕府五校,自是求萬人敵。


    並州編戶雖少,人口卻多。最關鍵,南匈奴等北歸胡人,乃由南匈奴王庭自治。並不算編戶。簡而言之,並州漢人少,而胡人多。


    此處,與薊國將漢、胡、羌、蠻,皆算做編戶齊民,大為不同。先時,剛從上穀郡將難樓部三郡烏桓,一鍋端來。盡數安置在安次縣內。播種苜蓿,圈建馬邑、牛牢、牧場。漸與普通國民無異。


    餘下各地皆不同。當然,並非沒有轉機。最常見的便是,“無子國除”。比如曾分封在涿縣的眾多歸義侯,皆因後繼無人而除國。除國後,國民便會變成齊民。此處需注意,“無子”並非指一定沒有兒子,而是無嫡子。


    無嫡子襲爵,則削除封國。便是所謂“無子國除”。“國絕”時,為示優寵殊遇,也可由庶子庶孫襲爵。便是所謂的“紹封繼絕”。紹封者,權利低於正常襲爵,僅食“國之半租”。


    美稷縣便是南匈奴王庭所在。匈奴裔甚多。且多已不同程度漢化。以“北人”自居。自然也識得,聽得,薊王少時堆錢伐賊的典故。


    大營之中。堆滿旗下的漆木錢箱,每箱盛錢十萬。


    隻需勝了一排什長,任憑取之。


    一箱十萬錢。嘖嘖,如何能不令人眼饞。據說,箱中還是薊國上幣,可一兌五的四出文錢。


    那可是五十萬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第二日,便有兄弟二人快馬入營。乃是“著匈奴衣胡”。


    自從北地郡十萬羌人,不分男女老幼,被“著匈奴衣胡”一鍋端走。著“著匈奴衣胡”便飽受東羌各部敵視。且時有廝殺。王庭牧人,甚至不敢南下放牧。於是乎,匈奴裔牧人,便將身上匈奴裝束,盡數剪除。路遇羌人,隻說是“北人”。絕口不提“匈奴”二字。避免無謂的爭鬥。


    久而久之,南匈奴裝束,漸不常見。


    “著匈奴衣胡”者,更在三河絕跡。


    此兄弟二人,非但著匈奴衣,且還是貴族。騎射俱佳,百發百中。亦善馬戰。


    這便引來與劉備相見。


    一問方知,二人乃是南匈奴右賢王羌渠之子,欒提於夫羅,欒提唿廚泉。


    亦稱:於夫羅、唿廚泉。


    麾下各有精銳胡騎數百。


    劉備這便問道:“二位公子,皆出匈奴王族。為何不繼承右賢王位,反倒來投我?”


    長兄於夫羅答道:“天下播亂,英雄當出。我兄弟二人願追隨王上南征北戰,也好博一個青史留名。”


    果然,富貴榮華坐享其成後,便會生出更高層次的追求。真不愧是王子啊。


    劉備欣然點頭:“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大丈夫在世,自當名著青史。”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弟唿廚泉,竟出口成章。


    此句出自《詩經·王風·黍離》。唿廚泉想說的其實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言外之意,兩人之心,薊王懂得。


    這便將二人並所攜人馬,劃歸二位義弟麾下,各領軍曲候一職。二人各得錢百萬。麾下胡騎,樓桑兵甲,人手一套。皆大歡喜。關羽、張飛二人麾下,多是鮮卑精騎。混入匈奴裔騎兵,互相角力,砥礪前行。亦可防結黨。甚好。


    二位王子皆如是,何況普通部民乎?


    上行而下效。越來越多的胡騎入營投軍。


    最讓劉備高興的是,胡騎皆各帶良馬。如今馬貴。十萬錢不過買一匹駑馬。一進一出,樂得軍廄丞、軍市令等人,眉開眼笑。這生意,做得。


    機關馬車再舒適,也比不過腳踏實地。平時在宮中,身邊嬌妻美妾環顧,不覺得。如今出征在外,亞馬遜禦衛的作用,立刻彰顯。輪流侍寢是其一。照顧劉備也比兵卒細心。當然,也不勉強。不願同塌,隻願站崗亦可。正值仲夏,參考北半球幾乎同步的節氣,乃是亞馬遜的發情期。於是,拒絕侍寢的幾乎沒有幾個。


    一覺醒來,神清氣爽。


    這幾日,多是胡人來投。卻不見漢人蹤跡。


    劉備一問方知。徒邊的重犯和家眷,皆被打發到“列城”駐守。而營中精兵又被抽調一空。隨度遼將軍南下平亂。見劉備麵露惋惜,營官這便進言:“啟稟王上,減罪一等的死囚,雖多是殺人越貨的巨賊,其中也不乏諸如典校尉這般義薄雲天的豪傑。隻可惜以身犯法,被發配邊疆。巨寇悍匪,賊心不難改,斷不可用。然,下官以為,豪俠雖以武犯禁,卻心存大義,或可一用。”


    “哦?”小小營官,難得有如此灼見。劉備欣然點頭:“在籍豪俠,可有名冊?”


    “名冊在此。”營官早有準備,這便從袖中取出名冊,雙手奉上。


    劉備卻不看,反衝他笑道:“依你之見,盡數召來。”


    “喏!”營官這便著手去辦。


    見他不卑不亢,且年紀甚輕,劉備這便問道:“何不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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