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國聯盟。”劉備似也有所悟。


    群臣議論紛紛。樓桑令樂隱,更是不時看向身旁婁圭:“子伯可知其中深意?”


    婁圭低聲笑答:“稍安勿躁,一切自有分曉。”


    諸侯結盟,乃是大忌。陛下豈能相容。沮授必然不會不知。為何……劉備猛然醒悟:“冀州!”


    “主公明見。”沮授伏地奏報:“冀州轄三郡六國八十九縣三邑七侯國。除去魏郡、钜鹿、渤海,餘下皆是諸侯國。諸王暫避六國館。隻需暗結攻守同盟,冀州唾手可得也。”


    “如何唾手可得?”終於有人問出口。才智不足,虛心求教便是。同殿為臣,無須遮掩。


    劉備卻懂了,這便歎息道:“公予……果然大才。”


    此計的切入點,便是冀州六國,主權與治權的分離。


    與薊國不同。六國諸王隻享食俸。“景帝即中五年令諸侯王不得複治國。”“自光武以來,諸王有製,惟得自娛於宮內,不得臨民,幹與政事,其與交通,皆有重禁。”一國之政,皆握於由朝廷委派的國相等官吏之手。所以從諸王的角度而言,隻需保食俸不減,究竟是誰在治理國家,並無所謂。


    更加黃巾播亂,政令不通。待朝廷西遷長安,完全失去對關東的掌控。乃至諸侯並起,人心思亂。那時,冀州六國早已為薊國馬首是瞻。劉備隻需與六國主商定國相人選,委派薊國一係官吏入六國主政,再出兵占據要衝,維持治安。民心、國政、軍政,皆一手掌握。


    冀州如何能不唾手可得。


    更有甚者,一旦皇位空懸,亦或是天下有變。若六國共舉劉備……


    沮授不過剛來數日。便從“甘陵國相劉虞代主上書,提及甘陵國民‘租住’薊國事宜。詢問甘陵國民所納賦稅,如何分配”之議題,及薊國官吏後續達成的共識中,敏銳的捕捉到了稍縱即逝的謀略之機。


    試想,隻需給予足量食俸,甚至國民在不在本國之中,都無所謂。六國主對治權的渴望,實在是太低級。如此一來,誰人治國,還有何所謂。交給薊國代管,又有何不可?隻需薊王保我衣食無憂,總比國土落入賊手,或非劉而王之人手,顆粒無收,好過千百倍!


    畢竟,從大義上說。劉備乃是漢室宗親。一筆寫不出二劉。他日,若薊王三興漢室,我等諸王皆從龍有功。往短了說,衣食無憂。往長遠說,便是一場大富貴。


    於是。略施小計,冀州國政,便盡入薊王之手。而薊王所付出的,無非是些許的錢糧而已。


    此謀,著實高妙。


    著眼於冀州大勢,考慮到主治分權,又契合劉備的薊王身份。於是便有了縱橫捭闔的七國聯盟。七國可比一州之地。便是等關東諸侯爭霸,劉備亦不勢弱。


    思前想後,饒是號稱謀錄不盡的幕府左丞荀攸,亦不禁讚歎:“公予,可比古之蘇子也!”


    此言一出,百官咋舌。


    蘇子便是合縱六國的蘇秦。


    能得四大府丞之一的荀攸如此稱讚,百官如何能不驚訝。


    與將信將疑的百官不同。深知曆史走向的劉備心知肚明,此計可行。


    唯一掣肘,便是劉備自己。那時,究竟該作何決選,便是難題。


    “此策,如何施為?”劉備不動聲色,平靜發問。


    “可分三步。”沮授已有萬全計較:“其一,先分賦稅,已安諸王之心。其二,賊亂之後,再遣文、武入諸國理政。其三,待天下變時,主公當自決。”


    百官這才紛紛品出滋味。


    冀州黃巾禍亂。六國民眾紛紛逃入薊國。薊王令其‘賃宅租田’以自給。卻把口賦、算賦,盡數劃歸其國君所食。如此雪中送炭,諸王豈能不感激涕零。待蕩平黃巾,冀州必民生凋敝,吏治無存。尤其是大量底層少吏,皆死於兵禍。重拾國政所需大量官吏,便是朝廷亦有心無力。而薊國吏治有目共睹。薊王遣幹吏入六國,重拾吏治,助諸王治國安民,便水到渠成。六國官吏皆來自薊國,必忠於薊王而非諸王。如此潛移默化,不出數年,冀州乃成薊國之州。手握一州之地,待天下有變,劉備如何抉擇。皆從容不迫,進退自如。


    其中原因,更是簡單至極。一言蔽之,在朝廷未“廢史立牧”前,劉備便已憑借諸侯王身份,擁有七國一州之地。早五年,搶得先機。


    中平五年(188年),太常劉焉建言:“刺史、太守,貨賂為官,割剝百姓,以致離叛。可選清名重臣以 為牧伯,鎮安方夏。”


    “焉議得用。於是,出焉為監軍使者,領益州牧,太仆黃琬為豫州牧,宗正劉虞為幽州牧。”


    五年時間,以現如今蒸蒸日上之薊國,當勢不可擋,大有作為。可趁諸侯立足未穩,民心未附,人才未至,糧草未足,兵馬未精之時,摧枯拉朽,一戰而勝。


    沮授果是明珠暗投,為本初所累啊……


    而曆史上的劉備,到群雄並起之時,又是何種狀況呢?


    “時先主自有兵千餘人及幽州烏丸雜胡騎,又略得饑民數千人。”


    想想都要淚目啊。


    一步慢,步步慢。


    過了許久。大殿內一陣長籲短歎。沮授才智,我等拍馬不及也。


    散朝後,沮授剛剛出殿,便被人一把抓住。


    抬頭一看,正是樓桑令樂隱。


    “樂公何意?”


    “軍正可婚否?”


    “未曾。”


    “我家有女,落落初成。欲許配軍正為妻,不知意下如何?”


    “這……”


    “軍正不語,便是答應了。小女必不負軍正所期。”樂隱長揖而去。


    沮授猛地一激靈,這才反應過來。正欲追趕,卻被聞訊而來的百官團團圍住。


    婁圭居高按住沮授肩膀,臉不紅心不跳的笑勸道:“恭喜軍正,賀喜軍正。樂公之女,才貌冠絕樓桑。多少貴公子求之而不可得……”


    饒是荀攸亦近前道喜:“公予剛食高俸,又喜結良緣。可謂雙喜臨門。這杯喜酒,荀攸定當登門討要。”


    “何須多言。”忽聽一聲霹靂響徹天際。便有一隻巨手遠遠伸來,將沮授一把薅起。


    “走,今日不醉不歸。”


    “關校尉、張校尉,鄙人不勝酒力……”


    “呔,酒力如氣力。終歸練得出來。你可知我與大哥喝酒時,也每每最先被放翻。”


    “如今呢……”


    “如今,每每也先被放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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