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來,見兩側商肆,商客盈門,行人如織。貨物堆積如山,舫車列成長龍。條條長街,連通南港與臨鄉。繁華異常。


    趙娥不禁感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同車少吏這便笑道:“如(趙)大家所言,薊國水陸通達,暢行南北。便是西域,每月亦有商隊往來。財源滾滾,日進鬥金。”


    趙娥欣然點頭:“薊國富甲天下,便是此因。”


    “大家說的是。”駟馬停穩,港口少吏打開車門,搖下折疊踏板,先行下車。已有宮女趕來迎接。


    對於這些小巧而實用的機關器,趙娥一路所見,頗多驚奇。王宮馬車對設雙排雅座,車門改為側開。車蓋與車廂一體築造,車門堅木包鐵,內襯皮革,外包黑釉搪瓷,車門上置白琉璃窗,內懸素紗鋼絲網簾。車前,車尾皆裝有兩盞琉璃車燈,車廂三重避震。輪輻皆鋼鑄,堅固又耐用。


    “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時下駟馬安車,乃是給榮歸致仕的朝中大吏們的養老標配,自然要敞開了坐。四麵垂簾,可比錦衣夜行。無人看見如何能顯示身份。


    然封閉式車廂的好處顯而易見。無論出於安全,還是出於隱私皆高於普通馬車。


    最主要,隻需放下窗簾,便無人可從車外窺探。乘車者亦無需操心那些隆重的乘車禮儀。一舉數得。


    乘車需除鞋,古時登堂入室,甚至要除襪。上古時,有大夫“襪而登席”險被君王斷足。漢時無需除襪,卻仍要除鞋。於是劍履上殿,成為權臣標配,至高榮寵。馬車內備有軟底青絲履,可供乘者換穿。鎏金香熏球自然也是必備。


    以防有人風塵仆仆,來不及更換足衣,乃至散發異味豈非不美。


    事實上,並無此種狀況。濯發灑足乃是每日必備。尤其是女子出行,心衣羅襪,更是要足量預備,勤於換洗。絕無異味。穿鞋下車,入宮門,穿南殿,跨綠水,拾級而上。女官通稟,劉備這便與趙娥殿內相見。


    “妾,拜見王上。”趙娥趨步入殿,跪地行禮。恰逢朝會,文武列席。趙娥卻舉止自若,甚有風儀。


    “趙大家免禮。”劉備伸手虛扶:“賜座。”


    “謝座。”因不是薊國官吏,故坐於側席。


    “此乃烈女趙娥。”劉備向群臣介紹。


    “可是磨刀十載,為父報仇的龐娥親?”王傅黃忠這便言道。


    “然也。”劉備笑道。


    以王傅黃忠為首,百官紛紛起身行禮。趙娥亦肅容迴禮。


    “孤請趙大家,乃為幼女師也。”劉備遂道出實情。


    “原來如此。”王傅黃忠欣然點頭:“王女能得趙大家從旁教誨,乃薊國之幸也。”


    “臣等附議。”趙娥亦是豪傑。正與大漢痞氣,相得益彰。劉備請她來為女師,自無人反對。


    這便當朝拜趙娥為女師,待二女出繈褓,再行拜師之禮。薊國無宦,多置女官,已成慣例。百官亦未覺不妥。


    女師乃宮官,無需上朝。受封後,趙娥這便避入後宮。待散朝,左國令士異自會為其安排住所等事宜。話說,宮中人數漸多,女官缺口漸大。左國令士異身兼數職,過於操勞。請趙娥千裏馳援,亦是出於對士異的愛護之意。


    按照我朝慣例,若年過三十五,女官仍未出嫁。便會長留宮中,諸園貴人乃是可以預見的唯一歸宿。母親已問過士異,若不願嫁人,便留在薊王身邊,以如夫人聘之。士異言道,此事以後再議。


    士異比劉備稍大。距離三十五的上限,還有十餘年光景。對於士異這樣的才女來說,才智得舒遠比成為薊王夫人更能讓她滿足。至少目前是這樣。


    最主要,薊王似乎對年齡並不在意。遠不似洛陽朝堂的那位陛下,隻臨幸年十四到十八歲的幼女。薊王妃出嫁時,三十有九。薊王亦惜之愛之。這也是士異不願過早舍棄官職的一個重要原因。


    至於女尚書、女禦長、女史、女侍史,這些女官,劉備便請母親代為尋覓不提。


    不著急。


    且說顏良一行渡南易水,乘車馬北進。途中又渡中易水等數條支流,日暮十分,終抵達黃金台。


    “一水東出注金台陂,陂東西六七裏,南北五裏,側陂西北有釣台高丈餘,方可四十步,陂北十餘步有金台,台上東西八十許步,南北如減。北有小金台,台北有蘭馬台,竝(並)悉高數丈,秀峙相對。翼台左右,水流徑通,長廡廣字,周旋被浦,棟堵鹹淪,柱礎尚存,是其基構,可得而尋訪。”


    所謂黃金台,乃是由釣台、小金台、蘭馬台、金台等,大小不一,高低不同,坐落有致的高台,所共同組成的巍峨建築群。高台之上,蒼鬆翠柏,重樓疊嶂,金碧輝煌。台陂兩側,流水潺潺,雲蒸霞蔚,晨鍾暮鼓,宛如仙境。


    顏良等人下車仰望,各自張大嘴巴。話說,這些刀頭舐血的莽漢,從未見過如此瑰麗之建築。


    “諸位快快上車,此處不是經停之地。”車夫樂嗬嗬的招唿。


    “此台車馬可上?”顏良手指高台問道。


    “台北有蘭馬台,正是停車之處。”車夫答道。


    “蘭”通“欄”。意為欄杆。“又置奴婢之市,與牛馬同蘭。”


    蘭馬台,便是欄馬台。


    過橋後,馬車轉北。入後山門,沿北陂道一路駛上蘭馬台。馬車剛剛停穩,便有館中小吏上前迎接。


    抬頭見顏良等長人,小吏先是一驚,跟著便滿心歡喜,上前行禮:“見過各位豪傑。”


    顏良等人抱拳行禮,卻不知該如何稱唿。


    “卑下乃四方館佐史,諸位請跟我來。”


    “謝佐史。”顏良等人這便隨佐使而去。小金台並非一座,而有數座。各台之間由飛閣相連。分別名:郭隗台、樂毅台、鄒衍台、劇辛台等。皆是燕昭王為慕名來投的天下英才登台拜官所築。時下皆建有獨棟館舍。與金台上主館,高低唿應,相映成輝。


    《說苑·君道》載:“燕王曰:‘寡人願學而無師。’郭隗曰:‘王誠欲興道,隗請為天下之士開路。’於是燕王常置郭隗上坐南麵。居三年,蘇子(蘇秦)聞之,從周歸燕;鄒衍聞之,從齊歸燕;樂毅聞之,從趙歸燕,屈景聞之,從楚歸燕,四子畢至,果以弱燕並強齊。”


    小金台上獨棟館舍,便以郭隗、樂毅、鄒衍、劇辛、屈景等之分屬,將待薊王召見的入選英傑,分置其中。分“文士”和“武士”二類。


    又細分為:“謀士“、“勇士“、“力士”、“銳士”、“巧士“、“使士“、“知士“、“博士“、“智士“、“辯士“、“察士“等,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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