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衝、魏襲,史渙,三人各領百餘繡衣吏。居高臨下,弩箭齊發。擁擠在狹窄水道內的海賊,竹篷薄衫,如何能抵禦破甲利箭。


    繡衣吏多豪俠。千餘海賊,一人分不到四個。手快有,手慢無。還有強弩不分先後,電射而至。箭穿數人,渾身飆血,難以計算。赤馬舟被四麵來箭擊穿,眨眼間已千瘡百孔。可想而知,船上海賊是何等淒慘。


    許多機靈者,本想趁亂下水。不料一頭紮下去,水花還未濺起,飛虻箭追身射入,又透胸而出。騰起一團殷紅的血花,將性命盡數帶走。


    勁弦聲如雷吼。直衝雲霄後,又戛然而止。


    躲在高腳重樓內的百姓,雖隔著門板,兩耳仍嗡嗡作響。待餘音散盡。隻見數百艘赤馬舟橫七豎八,擠滿水道。船篷千瘡百孔,猶在不斷滴血。船上賊寇盡數斃命。身上創口密布,仍在汩汩冒血。


    濃綠色的河水,被染成暗紅。早已漫出水道,湧入周圍插滿樁柱的水體。刺鼻的血腥味,隔著木板湧入房內,令人作嘔。


    屋頂上究竟是何方殺神!


    “小心善後。”劉備舉千裏鏡不停掃過戰場。生怕有一兩個漏網之魚,閉氣藏於水中。趁繡衣吏不備,暗箭傷人。劉備的繡衣吏,可是個頂個的金貴。


    “喏!”繡衣吏這便下去傳令。


    戰鬥一起,劉備便盯住了那條企圖後撤的賊船。船篷瞬間被亂箭射穿。海賊層層倒斃,橫屍艙內。戰鬥剛結束,便有一伍繡衣吏乘舫舟前往查看。


    “主公無需擔心。”見劉備麵色冷峻,鍾繇好言寬慰:“方圓千裏之內,皆是一片白澤。賊人無從落腳,又能逃到哪去。”


    “元常言之有理。”劉備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這便言道:“算算時間,公覆也該到了吧。”


    “黃校尉或已達戰場。”鍾繇信心十足。


    說話間。一支薊國明輪艦隊,已衝出淶水(南北巨馬水合易水、濡水後稱淶水)入海口。正沿渤海灣駛向雍奴藪。明輪艦兩側各設新式槳輪三個。共計六輪。底艙內,每個立輪皆由四頭三組,重型騾馬日夜無休,輪流帶動。


    轉輪劃水,船速遠超排槳。更何況……


    “張帆!”橫海校尉黃蓋一聲令下。


    前中後,三桅上懸帆,徐徐展開。被海風一吹,如孔雀開屏,陡然大張。猶似鳳凰展翅!


    此乃中式三桅帆的登封之作。三桅不設在中軸線,而是分設左右舷。


    艏桅設在左舷,舯桅設在右舷,隻有艉桅設於中軸線。


    張帆時,猶如蝶翼伸展。故後世取名:蝴蝶帆。


    順風而行時,舯桅主帆與艏桅前帆,皆可保持近似直角(90°)的帆角,形同張翼的蝴蝶,而普通三桅帆船,隻能張開三分之二帆角(60°)。


    簡而言之,當風速、海況、船體等,皆在同樣狀況下。鼓風的麵積,顯然與航速成正比。


    前帆、主帆、後帆,皆能充分承風,讓安裝此帆的船隻,能最高效的禦風而行。且左右對稱設桅,能使兩舷風壓較均衡,利於船身平穩。


    切記。順風時,定要使艉桅後帆與前帆同處一舷!


    劉備結合時下船帆和後世記憶,畫出草圖,令將作館試造後不斷改進,終趕在天下大亂前裝船的‘鸞翼帆’,初次在海戰中登場。


    劉備有時很不能理解。為何後世說時下無帆。魚尾見舵,鳥翼化帆。單純從想象力角度而言,此二物有什麽不可逾越的級差嗎?


    能從魚尾想到船舵,自能想到船帆的原理。


    “見窾(kuǎn)木浮而知為舟,見飛蓬轉而知為車,見鳥跡而知著書,以類取之。”


    此帆,就其所屬而言,乃是“撐條式硬質縱帆”。逆風行船,更是強項。即便無風,不還有漿輪嗎。


    浪大怎麽辦呢?


    無風會起浪嗎。


    縱帆受力皆在桅杆一側,操帆簡便,安全性高。唯一缺點,帆是由下向上升帆。故升帆慢,而落帆快。主要考慮,若突遭大風,或火箭來襲,等極端狀況,可斬斷帆繩,瞬間落帆。防止船毀人亡。


    風帆亦是最強。隻需再改進船體線型,大航海指日可待。三子名‘渚’。三弟說我小氣。四麵環水之土,就一定小嗎?


    待帆滿。數息之後,船身一聲悶響,明輪船陡然加速。


    雖早有準備,黃蓋仍猛然撤步,這才站穩。


    饒是艙內不停轉圈的騾馬,亦覺渾身驟輕。這便仰頭嚎叫,甚是歡喜。


    薊國水軍艦船,一字排開。乘風破浪,駛向渤海上灣區。


    誠如鍾繇所說。城內城外,皆是白澤。舟子,司篙都被射死。赤馬舟擁擠在一處,急切間又如何能脫逃。飛虻箭乃三棱箭頭。穿刺人體後,傷口難以愈合,血流不止。中箭落水者,想憑通曉水性,水中閉氣脫逃,亦是妄想。很快便因大量失血,亦或是湧血灌入氣管,窒息而亡。


    即便有一兩個四肢中箭者,艱難遊到高腳樓下躲避。也被繡衣吏循血跡,輕鬆找到。能救則救起。不能救便再賞一箭,送其歸西。


    海賊管承終沒能尋到,茫茫大澤還能逃哪去。待清掉浮屍,衝幹血跡,再追不遲。


    白日高懸。泊在近海處的海賊大船上。正懶洋洋的洗涮著甲板的賊兵,下意識的嗅了嗅。從腦後刮來的海風中怎會有漆木和桐油的氣味。又試著嗅了嗅,氣味全無。本以為弄錯,不料海風一吹,氣味又來。


    緩緩迴身,頓時呆若木雞。


    須臾,忽聽一聲淒厲的狼嚎:“跑啊——”


    “右擺少半(三分之一)!”黃蓋一聲令下。


    “喏!”一排舵手奮力搬動舵杆。鸞翼明輪艦乘風繞行,迂迴到敵艦側翼。


    甲板上操帆手,全力轉動絞盤,隨之改變帆角。微微塌落的風帆重被鼓起。


    鸞翼明輪艦再次加速,斜刺裏直撞敵船而去。


    “歸位。”舵手遂將舵杆奮力拽迴。


    “落帆!”目視對麵賊寇,紛紛棄船跳水。黃蓋一聲令下:“起拒!”


    號令被層層接力,傳至底艙。便有一船工奮力搬動手柄。齒輪咬合的哢哢聲猛然響起。連軸轉的重型騾馬,腳步一沉。這便打著響鼻,奮力向前。


    船首處,一支巨型青銅鉤拒,緩緩伸出。


    “公輸般自魯之楚,為舟戰之具,謂之‘鉤拒’,退則鉤之,進則拒之。”


    隻不過眼前這把大槍,著實粗壯無比。何止是鉤拒,分明是撞角好嗎!


    目視鉤拒攔腰撞來。最後一個跳船的海賊,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胡亂瞥過,豈止是此一艘艦。排成直列的薊國戰艦,皆挺起鉤拒,攔腰撞來。


    薊國暗藏偉器,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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