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國七月初立國。八月便要案比。上計令陳逸馬不停蹄,往來各縣,統計編戶齊民。


    與眾多同僚一樣。陳逸亦受封薊王宮行人。得食雙俸。


    好在餘下五縣,編製健全。年年案比上計,未有疏漏。


    粗略統計。除去飽受水患的雍奴藪,四縣頗有民眾。數縣相加,有百萬之民。


    而臨鄉一地,便有民一百五十餘萬,比五縣之和還多。足見繁華富庶。


    樓桑南溪。


    排建的五層幹欄重樓,油漆新幹,木香撲鼻。


    年前,樓桑令樂隱,見縫插針。沿西林邊界排建高樓、院落。安置分到樓桑的千戶北地羌人。


    又以清溪為界,辟成北溪、南溪,二街衢。每衢分五百戶。羌人善牧羊。出後院,林中野地長滿苜蓿,可割來喂養。前院便是良田,戶戶五十畝,下樓便可耕種。


    且周圍皆是東羌族人,彼此抱團取暖,互相幫襯著,十分便利。


    自打被舉族販來,已將滿一年。沒有了初來時的驚慌,生活日漸安逸。


    漢家高樓令人生畏。樓桑的富足繁華,更是聞所未聞。邑中漢胡相雜,關係融洽。便是偶有爭執,官吏亦秉公執法,幫理不幫親。言行決斷,有法可依,令人信服。


    再加裏魁、衢長皆是羌人。漢律法規,用羌語口口相傳,告知族人。


    何事可為,何事可不為。何事萬萬不可為。皆讓羌人心知肚明。有道是不知者不罪。若明知故犯。便怨不得旁人。


    王上明以照奸,高薪養廉。樓桑寬法嚴律,吏治清明。


    加之刺奸、賊捕,日夜巡視。足以震攝宵小。


    若把樓桑比作文明的熔爐。


    演武場、賽馬場,學壇、女校,四市、八景。樓桑重器,十萬邑民,皆是薪柴。柴高火旺。日夜煆燒。熔煉出好一爐,煌煌炎漢。


    樓桑乃國興之地。又是薊王故裏。能人輩出,幹吏眾多。學壇,女校的學子,還未學成出仕,便在樓桑各處充當實習生。


    日積月累,熟能生巧。


    等學成出仕,政務已得心應手。


    故而屬樓桑官吏,被抽調到五縣最多。


    乃至十裏樓桑,人手不足,捉襟見肘。樓桑令樂公亦親臨各處,填缺補漏。


    正值稻作旺季。


    好在臨鄉農作機器早已普及。熟練老農二三人,互相幫襯。五十畝良田,一日便可種完了。


    多虧義舍良醫救治及時。馬駒兒母親撿迴一條性命。


    休養半月,第一批搬入新居。偌大的重樓,母子二人居住,實在太過空曠,亦過奢侈。


    馬駒兒這便將在船艙內結識的孤寡老丈,接迴家中。全當祖父贍養。


    一家三口。相依為命。日子漸有起色。


    樓前水田,已被老丈與幾位老農,使一種名喚插秧機的漢家機關器,合力插滿。


    一頃秧苗,一日可成。


    實在是太省氣力。種田何時變得如此容易。


    農事無須馬駒兒操心。放羊才是第一要務。


    出後院便是西林。馬駒兒正仰臥在一株老樹枝杈,目光透過斑駁的樹葉,望著白雲舒卷的碧空。


    一時神遊天外。


    也不知父親現在何方。是不是又娶了別人。有沒有生下弟弟妹妹……


    樹下林間草甸,羊兒散落周圍,悠閑的咀嚼著嫩草。


    “馬駒兒。”潘獐兒推門而出。在家未尋到,知他在放羊,這便趕來後院。


    “我在這。”樹杈上的少年,懶洋洋的伸手。


    潘獐兒身如靈猴,攀上老樹,躺在另隻杈上。


    “有事?”過了片刻,馬駒兒問道。


    “豆丫姐給你找了蒙師,怎不見你去。”


    “我去上學,羊怎麽辦?”馬駒兒反問。


    “也是。”潘獐兒也沒什麽好辦法。


    “朱獾兒怎沒來?”馬駒兒隨口一問。


    “你不知道?”潘獐兒反問。


    “怎了?”


    “豆丫姐要成親了。”潘獐兒隨即道明原委:“聽朱獾兒說,前幾日在賽馬場外看到一匹寶馬,要去買來給豆丫姐充做賀禮。”


    “……”


    見馬駒兒沒有說話,潘獐兒亦未出聲。


    豆丫姐,名‘蔓’。乃是劉氏老族長,九叔公家的長孫。


    劉備不及成年,便南征北戰,時常出門在外。黃敘、太史慈,魏疏,還有再後來的潘獐兒、朱獾兒,馬駒兒等一眾少年,平日裏沒少受她的照顧。


    出身白湖女校,乃國令士異門下高徒。又常在義舍幫忙。眼看年歲漸長,落落大方。


    母親便做主,許配給了劉備少時好友,臨鄉侯府洗馬,蘇雙。


    蘇雙與劉備自幼相識。乃至交好友。母親將劉氏一門中與劉備相伴長大的劉蔓下嫁,足見情厚。


    又過了許久,馬駒兒猛然坐起:“走!”


    “去哪?”


    “去尋朱獾兒。”


    “噢!”


    兩人這便循路趕往西林。


    舫車就算了。馬駒兒等少年皆不喜乘坐。


    馬駒兒總以為,那是給老者和婦人乘坐的。


    二人年紀不大,腳程卻快。一路如風,比四騾舫車還先抵西林港。


    潘獐兒問過港口的一名守衛。得知同伴下落。這便與馬駒兒向城內走去。


    今天是賽馬日。


    西林邑中,遊人如織。唿聲震天。無論漢人,胡人,又或是羌人。皆為之瘋狂。


    在臨鄉人看來。沒有什麽是一場賽馬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賽一場。


    “朱獾兒!”到底是多年好友。潘獐兒在人群中一眼就尋見了朱獾兒。


    這便與馬駒兒雙雙擠上前去。


    “你們來啦。”朱獾兒咧嘴一笑。


    見朱獾兒站在一匹體形瘦小,樣子醜陋的黑嘴黃馬旁邊。


    潘獐兒不禁一愣:“這就是你說的寶馬?”


    “對。”朱獾兒笑著點頭。


    “你確定?”馬駒兒也一臉詫異:“這匹瘦馬,別說騎乘,便是耕田亦力有不逮。如何能稱寶馬?”


    “黃馬黑喙稱騧(guā)。”朱獾兒笑道:“別看它瘦弱,但這匹馬腳程迅疾,一般駑馬望塵莫及。”


    “你如何知曉?”馬駒兒又問。


    “乃是從蘇雙大哥手書的《相馬經》上看到的。”朱獾兒撓了撓頭,憨憨一笑。


    “原來如此。”馬駒兒輕輕點頭。蘇雙善相馬,世人皆知。薊國被塞外胡人稱為萬馬之邦。一點都不誇張。


    幾人正說著,忽聽馬後有人粗聲喝道:“喂,都說了此馬不賣。你們還在這聒噪(guo zào)什麽!”


    馬駒兒抬眼一看。見一半大青年,正手握韁繩,麵色頗不耐煩。


    這便眉頭一皺,傲氣自生:“你是何人?”


    “鄚縣張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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