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陛下家事,老奴豈敢亂語。一切全憑陛下做主。”中常侍張讓諂媚一笑。


    陛下又笑:“吉光裘,寶馬,菖蒲酒,七寶珠,雖各有珍貴,朕卻亦有所聞。不足為奇。卻不知這壽比南山石又是何物?”


    壽比南山,出自《詩經·小雅·天保》:“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鬆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不等黃門令左豐開口,張讓便搶著道:“少令何不抬上來,請陛下一觀?”


    黃門令左豐心領神會。這便命人去取來壽比南山石。


    見十數個小黃門合力抬來一漆木坐塌。不過是進出精舍短短一段距離,卻各個麵紅耳赤,汗流浹背。足見塌上載物之沉重。


    陛下隨手掀開帷幕,入目乃是一座赤金琉璃罩。透過一整麵白琉璃,可見一座由白玉雕成的微縮終南山。


    終南千裏茸翠,山頭雲蒸霞蔚,山峰鬆柏蓊鬱,山澗清泉潺潺。洞窟內還有二人對弈,一人靜觀棋局。


    滿山蔥翠,栩栩如生。


    最關鍵是。如此美景,竟是在一整塊於闐美玉上,精雕細琢而成。各借玉色,或為山體,或為流水,或為青鬆,或為白雲。真可謂鬼斧神工。何止價值千金。根本就是價值連城。


    如此至寶。各種奇珍異寶收到手軟的陛下又豈能不知:“此三人是何許人也?”


    “聽聞乃福祿壽三星也。”黃門令左豐兩眼發直,此物他亦是初見。


    也難怪陛下不知。


    福祿壽三星,時下還無此說。匠人乃聽劉備描述,這才畫蛇添足,新晉添加。


    別說。三位神仙一出,讓壽比南山石更顯仙氣。


    分明就是點睛之筆。


    關鍵是寓意太好。試問曆代天子,誰不想壽比南山。


    “難為臨鄉侯了。”


    見陛下頗為動情,中常侍張讓不由心中一歎。


    送禮送到視錢財如糞土,銅錢堆積如山乃至麻木的陛下感動。普天之下,也隻有臨鄉侯了吧。


    單單這塊壽比南山石,足可敵國。


    旁人皆視西域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唯獨臨鄉侯慧眼識金,收歸麾下。果真天家麒麟也。


    中常侍張讓,心念至此,一時神遊天外。


    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又說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堪比後世款到發貨,三日送達的神速。陛下這便召集三公九卿,入尚書台議事。


    我朝尚簡。崇尚清靜無為。


    從名字便可窺知一樣。時人取名多取一個字。若取二字為名,便是賤民。封地也是一樣。


    取名一個字的封地,皆是曆代先皇的肱骨股至親。


    一般諸侯,皆是二字。


    從命名規則來說。多以山水指代地名。且多以山為王,以水為侯。諸如此類。


    陛下受巨額獻金一激。脫口而出‘燕王’,其實有些想當然了。


    正常情況下。劉備應被封一個二字王。即便陛下一個人喜到癲狂。朝堂還有三公九卿文武百官,虎視眈眈。豈能讓劉備輕易蒙混過關。


    類似諸侯因功加封,大致有兩種。


    增封,是有爵位者,在原有食邑的基礎上,另行增加食戶或食邑。


    徙封,是有爵位者,從原封地改封為現封地。


    眾所周知。我大漢朝有實授,虛封之分。


    諸侯原本各有封地,南北朝改為遙領;隋唐改為食祿不封疆;明代就藩不臨民;清代藩王不離京城。


    作為最後一個裂土分封的封建王朝的一名高貴的列侯。


    劉備本就有三百裏富庶臨鄉,治下有城池十座,民眾百餘萬。


    料想,陛下定不會把他徒封別處。


    原因不複雜。劉備和陛下有深切的共同利益。百餘萬民眾,人稅六十三錢的獻費,每年陛下能收錢一億。此錢直入中署。而不入國庫。為陛下私人所有。


    一旦將劉備徒封到別處。將臨鄉變成涿郡下一縣,不僅人稅六十三錢的獻費再不可得,臨鄉一地稅收亦皆入國庫。從此與陛下再無半分幹係。


    家國天下。


    窮了自家,富了人家。


    如此本末倒置之大繆,精明如陛下,又豈能會犯?


    增封是必然的。


    如此一來,也就意味著,劉備的新封地,定是以原有舊封地為中心。攤大餅一般向外擴張。


    如遇臨近封國,則需避過。絕不能將他人封地,歸為己有。


    臨鄉周圍大的封國,有中山國,河澗國。次一些的有安平國,逎國。小的封地更多。


    尤其是虎踞幽州南界的河澗國和中山國。完全堵死了劉備南下增封之路。兩國國君皆無錯,陛下又豈能奪他人之地分給劉備。


    往北便是涿郡郡治涿縣城。往西又有逎國攔路。想來想去,隻能向東。


    “安次縣?”陛下亦皺眉頭。


    “正是。”司徒袁隗這便答道:“安次與臨鄉相接。其南境益昌一地,已先行歸入臨鄉。如今再將北境一並歸入,亦算是全人之美。”


    曆史上,安次確被封侯國。


    《後漢書·靈帝紀》有:中平三年,江夏兵趙慈反,殺南陽太守秦頡,六月,荊州刺史王敏(王叡),討趙慈斬之,因有功封安次侯的記載。


    “臨鄉侯本就是縣侯。又屢立大功,焉能不賞?縣侯之上,便是郡國。增區區半縣之地,如何能封國?”陛下笑問。


    “這……”司徒袁隗確實考慮不周。


    安次縣南境先已封出,如今隻剩一半。哪有封半個縣為郡國的道理。


    太尉許彧這便出列:“方城縣距臨鄉不過十裏,何不一並劃歸。”


    陛下欣然點頭:“太尉此言,甚慰朕心。”


    司空張濟又道:“有道是三縣為郡。範陽縣亦在臨鄉之畔,今漢初,亦為侯國。可一並歸入。”


    陛下亦點頭:“司空老成持重,乃國之棟梁也。”


    便是飽受荼毒的玄菟郡亦轄三縣,因功封國豈能少於三。


    如此一堂和氣。


    又怎能短了尚書令,兼大長秋曹節錦上添花:“剛滿三縣,封國略顯局促。何不將那隻剩一半的安次縣也加上,充做添頭。”


    “知我者,老大人也。”陛下撫掌長歎。


    諸如與劉備相熟的崔烈、楊賜等人皆沉默不語。麵上雖古井無波,心中卻也樂見其成。


    下轄範陽、臨鄉、方城、安次四縣為郡國,雖說並非前無古人,絕無僅有。然縱觀兩漢四百年,因功封國者也是少有!


    陛下,不少了。


    本以為就此作罷。豈料陛下忽指大漢山河圖上一處問道:“此是何地?”


    三公九卿,急忙伸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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