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妾拜見使君。”須臾,趙娥便在書房與周洪相見。


    “快請起。”周洪伸手虛扶。


    趙娥雖久居府中,行事卻甚是恭謹。始終唿周洪為使君。


    而劉備一見麵便稱周洪為‘大人’,非論官秩,乃是對前輩長者的敬稱。《後漢書·蘇章傳》:“祖父純,字桓公…三輔號為‘大人’。”“大人,長老之稱,言尊事之也。”


    若論官秩。劉備官不高,爵卻顯。列候位次在三公之上。且又是私人場合,先向周洪行禮,口稱‘大人’,便是不論官秩,乃論年齡長短。以示尊敬。


    時下鮮卑、烏桓等,亦稱部族首領為“大人”。對高位者,如:世家豪右、宮闈近侍、王公貴族等,皆可稱“大人”。比如蔡邕就在上疏中稱程璜為“程大人”。劉備亦稱唿曹節等人為“老大人”。


    “大人”亦可指德行高尚、誌趣高遠之人。對父母叔伯等長輩,亦可稱“大人”。


    所以。時下“大人”有多種含義,切不可拘泥。要據上下文語意,自行領會。


    待趙娥端坐,周洪這便開門見山:“且不知龐夫人對臨鄉侯如何相看?”


    趙娥答曰:“乃世之英雄。”


    周洪又問:“不瞞龐夫人。今日老夫收到君侯親筆手書。苦思許久,字裏行間,卻仍有許多不明之處。龐夫人可否與我解惑。”


    趙娥不疑有他:“勞使君與賤妾一觀。”


    周洪這便將劉備手書,交給趙娥。


    趙娥細細看過,不禁眸生異彩:“若依計行事,使君無憂矣!”


    大病再愈一半。周洪大喜:“果真如此?”


    “千真萬確。”又將信中關鍵,細細讀來。趙娥不禁歎道:“世人皆以為君侯身在長安大營,卻不料早已兵進河西。十數日前又屠滅鮮卑禿發部於肩水金關下。今又讓大人調長安虎牙大營,佯裝西進。乃是一計也!依賤妾所料,君侯必是看出鮮卑與諸羌勾連,大亂將起。乃行誘敵之策。一旦虎牙大營調離長安,羌人必興兵抄掠三輔。羌人精銳盡出,家中隻剩老幼。若……請取地圖一觀!”


    周洪這便將大漢山川圖從案上遞來。


    趙娥細細看過,便往南匈奴王庭,美稷縣一點:“若引匈奴南下,反抄羌人老巢。羌人必亂!”


    一切皆如周洪所想。


    關鍵是此處:“羌人得知家眷被匈奴所掠,自當折返救援。雙方必有一場血戰。兵禍一起,後果難以預計。若羌患未平,匈奴又起。那時,該如何收場?”


    趙娥點了點頭。這也是她未曾想通的:“事關機密,君侯未能細說。又或擔心走漏風聲,故而未將整盤謀劃悉數道出。此情有可原。依賤妾所聞,君侯少年時曾孤軍北上。夜襲王庭,險斬大單於檀石槐於賬下。所料之精準,行動之利落。世間罕見。今又出奇謀,乃為解三輔羌患!使君當鼎力相助。事成則功過相抵,滿門無憂也。”看了周洪一眼,趙娥又道:“事若不成,亦盡力而為,問心無愧。且君侯與陛下對賭一億。想必,陛下亦不會怪罪君侯拳拳為國之心。”


    話已至此,周洪又豈能還不醒悟:“如此,老夫且與君侯並肩同路!”


    趙娥再拜告辭。


    不愧是烈女。趙娥言外之意,周洪又豈能不知。


    隻需與臨鄉侯同一陣線。即便事敗,陛下不過是罰錢一億。臨鄉侯為人仗義,又豈能讓周洪背鍋!


    關鍵是,涼州局勢糜爛。若仍無作為,事後必難辭其咎。今有臨鄉侯雪中送炭,周洪還不有所為,更當何時!


    這便起身更衣,連夜趕往京兆尹府邸,又去虎牙都尉府。一問方知,二人皆已收到臨鄉侯密信。細說得失。三人一拍即合,這便暗中策劃不提。


    虎牙營拱衛長安,無詔不離。


    劉備早已六百裏加急,傳書主簿賈詡。托黃門令左豐聯絡司隸校尉,尚書令等一眾官吏。詔令虎牙都尉暫時遷往河西大營駐屯。


    與此同時,臨鄉兩位家丞亦密信南匈奴單於。安排剩下事宜。


    此次目標,乃三輔諸羌。


    西涼羌亂並不在計劃之內。依主簿李儒所言。一旦目標達成,可保三輔十年平安。


    至於西涼諸羌,劉備亦有謀劃。


    不急。


    飯要一口一口吃。反賊一個一個滅。


    高居譙樓。目視虎牙營士列隊出城,京兆尹不禁問道:“若羌亂真起,城中缺兵少將,又當如何?”


    涼州刺史笑答:“公莫非忘了大營中尚有一支奇兵?”


    “可是君侯招募的西平麴氏兄弟?”


    “然也。”涼州刺史歎了口氣:“君侯將千餘眾麴氏宗人留在營中,必有深意。如此深謀遠慮,我等遠不及也。”


    “麴義真能將羌賊擋在長安城下?”京兆尹又問。


    “且拭目以待。”刺史又答。


    “此計太過兇險。若羌人大軍來襲,稍有不慎,長安危矣。”京兆尹仍難解憂心。


    刺史又道:“沉屙用猛藥,亂世需重典。若能一戰而定。大漢國祚綿延無憂矣……”


    京兆尹點頭道:“正如多年前,夏育等人朝議北伐。朝中諸公皆反對。陛下卻一意孤行。邊軍兵分三路,輕騎冒進。轉戰千裏,眼看敗相已生。豈料臨鄉侯竟揮軍北上,斬大單於獨子於王帳。又血戰白檀七日。鮮卑損兵折將,士氣殆盡。反遭大漢騎軍背後一擊。從此一潰千裏。不知君侯今日之謀,可是舊事重現?”


    一語驚醒夢中人。


    涼州刺史這便幡然醒悟:“何其相似也!”


    京兆尹又道:“如今城中已風傳,禿發鮮卑攻占張掖居延屬國,與關外乞伏部沆瀣一氣。眼見尾大不掉,朝廷遂調虎牙等營,前往西涼平亂。料想,諸羌若真有反叛之心,此乃天賜良機。”


    涼州刺史點了點頭:“就不知,此乃彼時已知,還是此時方知。”


    “此言何意?”京兆尹忙問。


    “三輔諸羌,與鮮卑是否早有勾連?鮮卑作亂西涼,朝廷調兵平亂。乃至長安守備空虛。羌人乘勢而起,抄掠三輔。如此環環相扣,是否有高人在背後謀劃?”


    “公,言之有理。”京兆尹看著蜿蜒西去的虎牙營,喃喃道:“想必,臨鄉侯已窺破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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