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蘊低笑出聲,一邊給她畫眉一邊說道:“我的夫人真美。”


    顧明月:竟然嫁了個天天都找機會調戲我的夫君。


    此時的成家,成悠姿同樣在上妝,不過上的是新娘濃豔的妝扮,聽著上妝娘子對她容貌的嘖嘖讚歎聲,她抿起嘴唇不著痕跡地笑笑。


    “成小姐真是身段玲瓏不失豐腴,瞧瞧這一身皮肉,又細又白,誰娶到您都得樂死了”,上妝娘子旁邊幫著拿胭脂的少婦笑道。


    成悠姿矜持著沒有開口,她身邊的一個嬤嬤已經皺眉嗬道:“大喜的日子,你是怎麽說話的?出去吧,許娘子這裏有人答應。”


    少婦忙捂住嘴巴,歉意地低了低頭,轉身出去了,暗自嘀咕道真當自家是多顯赫的門庭呢架子擺得倒不低。


    許娘子見氣氛有些尷尬,就一邊給成悠姿打腮紅一邊笑道:“也不怪我那弟妹說錯話,實在是成小姐長得太美,我做這麽多年上妝娘子,還沒見過能比得上您的新娘子呢。聽說您家的姑爺是戶部的顧大人?那可是個好官,您二位成就一對兒,還不羨煞旁人!”


    成悠姿謙虛道:“承您吉言了,可若說羨煞旁人的,我們不如穆相夫妻。”


    “嗯,這倒是”,上妝娘子很是誠懇,即便麵前是請她做活的主家,她也不能為了討好她而刻意奉承,“穆相娶妻那日,小婦人也有幸去看了,雖沒見到穆夫人的長相,但光看那身段就是個一等一的大美人。且看穆相的樣子,對他夫人十分的體貼,定是夫妻恩愛令人羨慕的。”


    成悠姿聽得不耐煩,臉上笑意就有些勉強,今天是她成親的日子,她才該是那一個被眾人稱讚的,實在沒有心情聽旁人對那個處處壓她一頭的農家女的誇讚。


    雖然這是她先提起的話題。


    許娘子是個有眼色的,從銅鏡裏看到成悠姿麵色不愉,便不再說這些,轉而說些她以後定會夫妻恩愛兒女雙全的吉利話。


    正說得熱鬧,成三夫人著急忙慌地跑了進來,“好了沒呢?許娘子,你快點兒,眼看著外麵是個陰天,別耽誤時間,若是途中遇雪便不好了。也不知道這柳媒婆怎麽看的好兒,大早上便陰堵堵的,這不是…”


    說著嗨了聲,一轉身又帶著一陣風去催那些裝嫁妝的去了。


    許娘子不敢再隨意說話,專心上妝。大家之所以這般在乎成親的日子,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不想成親時撞上壞天氣。


    人們都相信,若出嫁那天天氣不好,以後新娘子在夫家過得不會愉快。


    成悠姿自然知道這個說法,臉上隱隱帶著的幾分笑意隱了下去。


    嬤嬤在旁安慰,“小姐出生不凡,生辰那日大冬天還開了滿院子的花,那可不就是天上的玉帝對您降生的祝福。今兒個天好天壞,對咱都沒的影響。再說,憑小姐這不凡的來曆,說不定片刻功夫外麵便成了大晴天。”


    成悠姿的臉色總算好看些,許娘子見此,也跟著奉承起來。


    …


    顧家把新房布置在柳樹胡同這處宅子,顧姓人昨天便都趕過來幫忙,早上又來了些林鄭兩姓的人家,把一個柳樹胡同渲染得熱鬧無比,胡同裏幾戶人家得知住在這兒的顧大人要成親,每家也都送了些隨禮過來。


    外麵人們忙得腳不沾地,顧煉還在書房查閱農書,他覺得油菜籽可以榨油,或許其他作物也是可以的,目光突然放在書桌邊的花生酥上,他靈光一現:為什麽不試試用花生呢?


    正巧顧煥也在,待會兒和他說說,讓他做一個更輕巧的榨油工具。


    王玉梅推門進來,看到兒子果真在書房,上前兩步奪下他手裏的書,“等著你去迎花轎呢,你還在這兒看書?還不快把喜服換上,那些兄弟都在外麵等著你呢。”


    “想起個事便來查查”,顧煉站起身,“娘讓人把喜服送到書房吧,我就在這兒換。”


    王玉梅看了眼兒子神色,沒發現他對這婚事的不滿,可態度又是這般散漫,不由絮叨:“成親呢,你那臉上多點笑,別到成家讓人有意見。”


    顧煉點頭答應,“兒子知道,娘放心吧。”


    王玉梅接下來的話都被這順從的一句堵得說不出來,轉身讓人拿喜服去了。


    書房門就半開著,顧煉站在書桌後,看著外麵熱鬧喜慶的景象,感覺有些疏遠,好像和自己沒多少關係似的。


    不片刻葡萄和嬋娟端著喜服靴子和玉冠跑了過來。


    顧煉換好喜服出來時,顧明月和穆蘊剛到,他笑了笑:“過來了?”


    顧明月笑道,“煉大哥,恭喜,還有,你今天真是神姿英發。”


    “恭喜”,穆蘊隨之將他們準備的賀禮送上,旁邊的仆人連忙接過來。


    顧煉又笑了笑,對顧明月道:“多謝翩翩”,隨即朝穆蘊拱拱拳,“多謝,請去那邊坐吧。”


    顧家人很快過來幾個,客氣而又不失熱情地請他們到旁邊的客座上坐。


    顧煥好些日子不見顧明月,這時便過來和她說話,先和穆蘊打了聲招唿,才說道:“那種帶輪胎的穩當輕便馬車已經做出了一批,你們覺得什麽時候出售比較好。”


    “元宵節後吧”,顧明月想了想說道,“馬上就要過年,外出的人不多,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過年上,也沒人會去車馬行的。”


    顧煥點點頭,又將他粗略弄的三個定價說了,讓這夫妻兩人給參考。


    因為顧明月沒有完全推掉這次的兩成份子,要了一成,所以顧煥打算好好經營,到時一成份子多給翩翩些,要完全能夠她穿衣買首飾使用。


    不過想起來穆家有個在帝京很出名的首飾鋪子,還有酒樓布莊,顧煥覺得自己這個大哥給的錢好像也沒用。


    說沒一會兒,那邊有人喊顧煥,哥幾個要和顧煉一起迎新娘子去了。


    顧煥走後,顧明月和穆蘊才去見過爹娘以及族中老人。


    對這些長輩,穆蘊很是尊敬,族中老人無不笑容滿麵暗自點頭。


    一朝宰輔能這般客氣地和他們說話,以後到哪兒都是可以向人誇耀的事,而人家如此客氣地對他們幾個老頭子,還不是看在翩翩的麵子上。


    於是越想越樂的族老們簡直把顧明月誇得天上有地上無,顧五爺爺笑著點頭,“翩翩丫頭打小就機靈聰明,還有算命的說她是個有福相的孩子,原來是應在含彰身上了。”


    附和聲紛紛響起。


    顧明月捂臉,穆蘊看她一眼,忍著笑咳了聲,便客氣地告辭,然後帶著她到一旁人少的地方躲清靜。


    沒辦法,或許大家都覺得能夠和相爺說上兩句話很有麵子,他們兩人從進門就沒清靜會兒,各種千奇百怪的招唿語簡直讓人頭大。


    這邊確實安靜,隻有下人們會偶爾過來上個果盤拚菜。


    不遠處長著一棵大柳樹,枝條上的嚴霜還未褪盡,看起來蕭索又寒冷,但樹身上掛著紅綢花,倒也增添幾分暖意。


    顧明月和穆蘊坐下沒多久,樹後傳來說話聲,“黃大哥,那天我看你的荷包被刮破了,迴家後心中很是不安,就給你做了一個新的。你,收下吧。”


    從顧明月的方位隻能看到一淡灰一粉紅兩片衣角,但這說話聲她很輕易便聽出來是誰。


    顧秀萍,那黃大哥不用猜就是黃素吧。


    緊跟著男聲響起:“多謝,你有心了”。


    這聲音讓顧明月確定了此人就是黃素,沒想到顧秀萍堅持不懈的,還真和黃素走近了。


    但這都不是顧明月能管的,她看向穆蘊:咱們兩個還真不會躲地方。


    穆蘊聳聳肩:是我們先到的這兒,隻能怪那兩人不會找地方。


    他們很快走了,顧煉和成悠姿拜堂的時候,顧明月再次看見黃素,他就站在他們稍前方,旁邊是吳絲語,吳絲語右邊是吳繒和顧秀雨。


    看來吳絲語還是很給成悠姿麵子的,要知道當初吳繒顧秀雨定親時她都沒去,又或許隻是煉大哥在帝京成親,吳絲語覺得來往方便吧。


    顧明月想著,目光落在黃素腰間的嶄新荷包上,暗自搖頭,原來黃素和大多數男人也沒什麽差別。


    正在這時,額頭上被敲了一記,穆蘊微側頭低聲道:“看什麽呢?”


    對方可是和翩翩有過點什麽的人,穆蘊表示他很計較。


    顧明月揉揉額頭,往穆蘊身邊站了站,“看新人拜堂嘛。”


    “一—拜—天—地”,司儀喊得悠悠長長。


    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正堂的一對新人身上。


    感覺到身後的視線消失,不著痕跡迴頭,發現翩翩沒在看自己,黃素微不可察地鬆口氣。


    即便他已經將過去的事挽上了一個結,當被她注視時,他還是控製不住地心起波瀾。


    吳絲語注意到黃素的目光,順著看到顧明月,眼中浮現嘲諷的笑,她倒是真沒想到黃素這個癡情種子會這麽癡情。


    他們都成親大半年了,他的心還完全在別的女人身上。


    吳絲語轉頭看向堂中正夫妻對拜的二人,雖然心冷還是忍不住想如果她懷孕了,黃素會不會因為孩子將心偏到她這邊些。


    她要的不多,隻一大半便好了。


    伴隨著司儀高唱“送入洞房”,人群中爆發出友好的哄笑聲,大家簇擁著新出爐的夫妻二人向洞房走去。


    顧灼那好幾個半大小子跟在後麵大聲喊:“鬧洞房鬧洞房,煉子哥,沒有豐厚的紅包兄弟們可得好好鬧一鬧。”


    顧明月想到當初她和穆蘊拜完天地,完全是安靜無比地“入洞房”去了,莫名對煉大哥升起幾分同情。


    還是威嚴一些好啊,不然就該破財了。


    “下雪了”,走出大堂,穆蘊攬住顧明月的肩膀,“咱們去槐花胡同加件衣服再來。”


    他們兩個出門時並沒有帶下人,又因是來煉大哥家,在顧明月的感覺裏就和在村裏時竄門子一樣,根本沒帶換用衣服。


    卻是沒想到早晨還可以的天氣此時越發寒冷了,還下起了雪。


    看著天空中飄灑的小雪花,顧明月點點頭,隻是和穆蘊還沒走出門,就迎麵和披著藏藍披風懷抱著一個包袱的弟弟碰上了。


    “姐,姐夫”,看見他們,顧熠急忙忙道,“娘剛才讓我迴家給你們拿的衣服,給”,說著朝正屋客廳看了眼,“已經拜完天地了?我也去鬧洞房拿紅包。”


    顧明月接住包袱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少年已經邁著大長腿跑遠了,她好笑:“這個熠兒,一超過五天不去縣學就把穩重都丟了。”


    穆蘊打開包袱拿出火紅狐狸毛的披風給她係上,說道:“半大孩子都這樣”,係好領下的兩對係帶,他打量自家夫人一眼,唇角帶了笑意:“翩翩比去年長高不少,以後多吃東西多運動,定然還能長。”


    顧明月:“…”


    為什麽覺得穆蘊一本正經說的話其實不那麽一本正經?


    她身上的這件披風還是去年穆蘊讓人給她做的,成親時沒有帶走,留在了娘家,沒想到爹娘搬到帝京時還給她帶著。


    穆蘊的衣服也是他的,前兩天顧明月迴槐花胡同住了兩天,便把穆蘊的衣服帶過去幾件,後來迴家,特意把他的衣服留在了娘家,想著以後迴娘家若要用到會很方便。


    她剛給穆蘊係好披風,那邊吳絲語帶著丫鬟走了過來,遠遠就笑道:“你們夫妻二人感情真好,片刻都不分開,係個披風也是你給我係我給你係,著實羨煞旁人了。”


    “黃夫人說笑”,顧明月說道,既不熱情又不冷淡。


    “我可沒說笑”,吳絲語沒能如當初所預想的那般在黃素心中占據一席之地,每每看到顧明月便覺尤其礙眼,此時最甚,她看了穆蘊一眼說道:“我可不像明月這樣會抓男人的心,到現在慕白還對我冷淡居多呢。”


    “黃夫人說話注意些分寸才好,一些模棱兩可的話很容易讓不明緣由的人誤會的”,顧明月也不生氣,好心提醒:“況且你們夫妻間的問題,在外說也不好吧。”


    這時有人來請穆蘊入席,穆蘊見自家夫人戰鬥力一點不弱,不像是會被人欺負的樣子,便捏捏她的手低聲說了句“我去坐坐咱們就走”,然後放心地由翩翩去“戰場”玩。


    緊跟著,有人來請女賓們去入席。


    因為下著雪,一些露天席麵上方都搭上了彩棚子,棚子四方都掛著棉簾,此時還有下人們端著燒好的炭往彩棚子裏送去。


    客人太多,這處院子又沒有足夠的房間,是以外麵這些席麵都是為女賓準備的。


    顧明月身份最尊,下人直接請她去準備的最為妥貼的那處彩棚。


    而吳絲語既是顧秀雨以後的大姑子,又是顧煉好友黃素的妻子,顧家人更不能怠慢了她。


    是以吳絲語和顧明月進的是同一間彩棚。


    顧秀雨已經在內,見到吳絲語進來,連忙起身迎接,看到顧明月時即便心裏再不情願,還是迫於形勢向她點頭示意了下。


    但那臉上的表情卻稱不上多好看,轉頭就對吳絲語道:“二姐,你請坐上首”。


    “穆夫人,上首的位置大家都給你留著呢。”


    另一道聲音響起,顧秀雨立即看向和她同時開口的人,見對方隻是一個小主簿的妻子,臉色立即拉下來:“曹夫人,我二姐居長,自然是該坐上首,翩翩位尊,按輩分也要叫二姐一聲姐,坐首位不太合適吧。”


    曹夫人為難地笑了笑,顧大人是她丈夫的直接上司,不好得罪他妹妹,但穆相更不是好惹的。


    曹夫人後悔剛才自己嘴快了,不過還是盡量麵無異樣地笑道:“穆夫人是一品誥命,咱們皆是連個品級都沒有,怎好居她上首。”


    吳絲語扯唇幹笑一聲,“曹夫人所言甚是,穆夫人,請上座吧。”


    在座其他人見此也都不敢看好戲,實在是穆夫人和黃夫人的背景都太強,她們這些小蝦米,根本連頭都不敢抬。


    顧明月點頭道謝,並沒有什麽違和感,之前她應秦家之遙參加過一次賞梅宴,那些大員的家眷便是如此客氣,當時別扭了一會兒她便自然地接受了。


    其實她不覺得坐哪裏有什麽區別,但世人大多趨奉權勢,穆蘊“一手遮天”,她不會為此而得的奉承沾沾自得,卻也不會表現得太謙虛。


    因為那樣才更容易惹人背後譏嘲。


    顧明月坐下來,和席間的長者一一打過招唿,請她們先動筷子,才夾了麵前盤子中的一塊菜卷。


    這舉動瞬間讓席上眾人好感倍增。


    被有意無意冷落的吳絲語握緊了手中的筷子,顧秀雨的臉色同樣不太好看。


    一群諂媚小人,顧明月隻是運氣好一點點罷了,什麽能耐都沒有,說不定不過半年就會成為相府的“舊人”,你們這馬屁拍得有勁嗎?


    吳絲語到底是主母教育非常合格的人,轉瞬間笑得真誠可親,舉起手邊的小酒杯,“翩翩,說起來咱們許久沒在一起說過話了,上次見麵你還是個小姑娘呢,眨眼便嫁為人婦,這時間過得真是快。我敬你一杯,祝你和穆相爺早生貴子。”


    一句話暗藏許多諷刺。


    嫁得早,恐怕是擔心穆相不娶吧,要不然有婚約在那兒,何必及笄的第二天就急著商議婚事?


    早生貴子,都成親將近兩個月了還沒動靜,恐怕是個不易懷的。


    吳絲語笑著喝幹小酒杯中的酒,卻見顧明月隻是抿一口便放下杯子,皺眉道:“怎麽,穆夫人是看不起我這個七品官之妻?”


    黃素雖隻是七品官,但前途不可限量。


    穆夫人就算是相爺正妻,也不好在這麽一點兒小事上不給人麵子。


    “黃夫人誤會了”,顧明月笑道,“這個酒有些烈,我不敢多喝。”


    “是啊,穆夫人年紀還小,就是溫和的米酒也不宜多喝”,一個老婦人開口,她兒子是戶部衙門的小侍衛長,知道兒子有多少能力的老夫人這時說話也不是想幫兒子攀關係,隻是單純覺得這位穆夫人十分討喜。


    女娃子白白嫩嫩的,雖然已嫁為人婦,但那股子活潑天真勁兒還很明顯,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的可漂亮,說話又是溫柔懂禮的。


    老婦人都想以後自家孫媳婦有這穆夫人兩分討喜,她就很高興了。


    有老婦人在前開口,其他人紛紛跟著這個話頭說了起來。


    吳絲語想插嘴都沒地兒。


    顧秀雨覺得她們是被眾人不太明顯地排擠了,心情頓時糟糕透頂,這還是在自己家呢!想起二姐剛才的話,她大聲道:“翩翩,你都成親小倆月吧,怎麽還沒懷孕?我記得小薇姐成親剛一個半月,就懷上了。你怎麽…”


    這種比較私密的話題,婦人們在一起討論時也都要壓低聲音的,此時聽見這話都把目光放在顧秀雨這個未嫁姑娘身上,神色間難掩驚詫。


    顧秀雨還沒弄明白別人怎麽都看她來了,顧明月已對眾人笑道:“我這位堂姐說話一向如此,大家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女人們接二連三的擺手,心裏卻都長了見識,顧大人的妹妹腦子不夠啊。


    吳絲語更是覺得丟人,低頭掩飾表情:以後這樣的女人嫁到她家,出門赴宴的話,恐怕要把繒兒的麵子裏子都丟幹幹淨淨。


    顧煉那麽優秀的人,怎麽會有這樣蠢鈍不堪的妹妹?還被繒兒給相中了,真是不喜也沒地方說去。


    顧秀雨此時才反應過來,看顧明月更不順眼,但又不得不順著她的話道:“我說話直夫人們別介意…不過我也是從心底為翩翩擔心才會如此。”


    有個嘴快的婦人便道:“顧小姐果真是未出閣的小姑娘,隻是你這個擔心太早了,成婚一兩年才懷上的大有人在,你看黃夫人,不是成親近一年了還沒動靜嗎?這事兒要看緣分,急不得呢。”


    這是個麵色微黑的年輕婦人,眉間闊朗,一看就是個大咧咧的人。


    說者無心,但吳絲語顯然聽者有意了。


    顧明月忙笑道:“這位夫人說得對,孩子的確是父母的緣分。”


    這顧明月是跟外人一起嘲笑自家人嗎?顧秀雨既覺丟人又氣憤不已,卻不想想挑釁在前的人是誰。


    顧秀雨鐵心要顧明月丟個大臉,正絞盡腦汁要想出個顧明月沒法反駁的話題,她娘親自端著一小盆熱氣騰騰的甜湯過來了。


    王玉梅放好甜湯,笑道:“家中簡陋,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夫人太太們見諒。”


    “周到著呢”,眾人紛紛說道,“府上請的廚子真不錯,做的這些菜都是好味道,您可別太見外了。”


    王玉梅又問顧明月吃得可好,又坐下來跟眾人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起身出去。


    顧秀雨又要開口的時候,外麵走進來一個小丫鬟到顧明月旁邊:“小姐,相爺說家中還有事,讓您和他早點迴去。”


    顧明月點點頭,起身和眾人告辭了,再三拒絕她們出來相送,便快步走出彩棚,出來看見不遠處站著的穆蘊,她腳下的步子又加快兩分。


    “家裏有什麽事?”走近後抱住穆蘊一條胳膊,顧明月故意笑問,“這麽急叫我走。”


    此時院中沒人經過,穆蘊親了親她的額頭,“我擔心餓到我家挑嘴的夫人,急著帶她迴去吃午飯啊。”


    “那我還要謝謝你了?”顧明月笑道,拉著他,“我們去跟爹娘還有大伯他們說一聲再走吧。”


    穆蘊便順著她的力道往前走。


    爹還在席間,顧明月就隻去跟她娘說了聲。


    顧氏知道女兒吃東西挑剔,這邊也沒事了,聽她說要走也沒說什麽,提醒她三十迴家吃年夜飯便擺手讓他們走了。


    眼睜睜看著顧明月就這麽占盡得意然後好心情地離開,顧秀雨氣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顧明月走後,那些小官家的夫人們言談之間更隨意了些。


    吳絲語心口同樣憋著一口氣,片刻後拿帕子擦擦唇角,抬手扶住丫鬟的胳膊,一句話沒說便起身邁步走了。


    正在笑談的人麵麵相覷,暗想這出身好的千金小姐果真看不起她們小門小戶的婦人。


    吳絲語使人去叫黃素,仆人去了好半晌才迴來,說道:“那邊宴席正酣,黃大人讓夫人您自己先迴去,他不過半個時辰就迴。”


    “是嗎?”吳絲語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心裏卻一陣陣不是滋味兒,“你再去走一趟,讓黃大人不要喝太多。”


    “好嘞”,仆人見這黃夫人沒有給賞錢的意思,做個揖便毫無怨言地再去傳話,倒是從黃大人那兒得了兩角賞銀,仆人高興不已,出來客廳後繼續在院子裏頂雪候著。


    雪花無邊似從天上灑下,吳絲語坐在車裏,看著往來人少的街景,心中鬱鬱不散。


    馬車走上主大街,當她看到雪花飄揚中攜手走進路邊一家小食鋪的兩人時,不平鬱鬱之氣聚集更多。


    那是穆蘊和顧明月,他們看起來感情很好。吳絲語一萬分氣不過,她努力經營,對黃素千好萬好,卻還求不得一個夫妻敬愛,顧明月出身風俗鄙陋的鄉下,怎麽能得現在炙手可熱的穆蘊細心溫柔相待?


    吳絲語想起當初吳繒所說,黃素曾特意為顧明月製作凝神丸,為她有心悸之症而送藥,心口就一陣陣地不舒服。


    聽說時不在意的東西,此時卻像一根刺死死卡在喉嚨裏,還有黃素與她定親後再見到顧明月的情景,更將這根刺往肉裏紮去。


    吳絲語外表溫柔內裏強勢,早篤定能夠和黃素夫妻敬愛一生,哪想到兩年來竟不能進入他心門一星半點,受了一上午的排擠此時她差點嘔出血來。


    吳絲語深吸口氣,再三告誡自己不能著急,就如母親所說,他和黃素是拜過天地的夫妻,幾年以後,在黃素心中最重要的隻會是她。


    撫住胸口笑了笑,當初那個飽滿的石榴樹下對她露出溫和笑意的黃素會迴來的。


    迴到黃府,吳絲語剛進屋解下披風,黃夫人跟前的丫鬟已經跑來在外求見:“少夫人,夫人有事請您過去。”


    黃夫人對吳絲語一直很客氣,自她嫁進來沒有受到婆婆半分為難,因此吳絲語對這個婆婆的觀感也不算太差,聞言讓丫鬟傳話:“讓她去迴母親,我換身衣服就去。”


    黃夫人的屋子裏,一襲淡青近白色衣裙的若然正坐在黃夫人旁邊,略顯不安道:“姨母,姐姐本來說她和慕白哥哥成親半年後就讓我進門,現在卻將近一年了還不提此事,是不是不想讓慕白哥哥娶我?我們這個時候提起來,會不會讓她不高興?”


    “你別七想八想的”,黃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絲語是個懂事的孩子,之前一直不提,還不是看你身體不好想讓你好好養一養?現在你身子好了,她肯定會同意的。以後啊,有你們兩個照顧素兒,我算是能完全放心了。”


    若然害羞地低了低腦袋,暗想:姨母啊,你真是把吳二小姐想得太好了,再說有幾個女人像您這般能忍的,看到丈夫身邊別的女人還能真心實意的關切?


    吳絲語走進門,見到先上前給她見禮的若然,臉色就是微微一變。


    拖了這個兩個月,終是要來了,但吳絲語卻發現自己並不如當初想得那般灑脫。


    忽略正屈膝行禮的若然,她笑著走到黃夫人麵前,見過禮,在下首坐了,才不緊不慢問道:“母親喚兒媳前來有何要事?”


    不信這樣問你還能說出大過年給黃素娶小的話。


    黃夫人神情微頓,招手讓若然過來在她身邊站好,看向吳絲語道:“當初你們商議好的,待你和素兒成婚半年後讓若然過門,此前你一直擔心她身體不好,如今她也調養好了,就趁年前擺兩桌酒席讓他們把事辦了吧。”


    都是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吳絲語心裏再不願再惡心也找不出一個反駁的借口,好半晌才慢慢道:“後天便是三十,年前擺酒會不會太急,過年後再看吧。”


    “多謝姐姐的好意,但然兒僅是嫁給表哥做妾,不用太隆重的”,若然立即屈膝施禮,“隻要一頂粉紅小轎,然兒便心滿意足了。”


    吳絲語淡然地笑了下,站起身:“如此,那就依母親和若然姑娘的意思吧。”說著低頭施禮,“母親,我剛在喜宴上喝了些酒,頭還有暈,想迴去休息了。”


    黃夫人沒理會這話裏的機鋒,說道:“那你快去休息吧。”


    傍晚雪花搓棉扯絮地下起來,黃素到此時才攜著一身酒氣迴來。


    大丫鬟替他解披風時,在旁邊坐著的吳絲語看到了他腰間多出來的嶄新荷包,起身讓大丫鬟到一邊,她親自給黃素寬下腰帶,摘下那個荷包問他:“哪兒來的?”


    黃素揉揉眉心,不在意地看了一眼,邁步去臉架旁洗臉,“別人送的。”


    “誰送的?”吳絲語攥緊荷包,麵上神情冰冷,“我們才成親多久,你就在外麵偷吃?”


    她以為黃素是不一樣的,誰知他卻和那些永遠納妾納不夠的男人並沒有差別。


    吳絲語猛然轉過身,把荷包狠狠砸在黃素身上,“你有情深意重的表妹,成親前我已同意你納她為妾,你還想怎麽樣?成親不到一年,你就背著我在外麵找女人,還如此堂而皇之地把別個女人送的東西帶迴來,你有沒有拿我當你的妻子?”


    黃素很平靜地洗過臉,見屋子裏的婢女都垂著頭,沒人上前來送幹毛巾,直接點了其中一人的名字:“綠衣,過來伺候。”


    “黃素”,吳絲語突然大聲喊道,“你眼裏有沒有我?”


    綠衣雖然被嚇得一抖,還是忙把毛巾給黃素送到麵前。


    黃素拿起毛巾擦著手,皺眉道:“你容我說話了嗎?我不聽你說完如何解釋?”


    “好啊,我說完了,你解釋”,吳絲語喘氣說道。


    “荷包是顧秀萍送的,前幾天她差點被一輛馬車撞到,我正好看見拉了一把,荷包被車上的釘子掛壞了,她做一個新的給我,我便收下了。”黃素三兩句說清來龍去脈,扔下毛巾看向吳絲語,“你以後說話注意分寸,不要開口就是偷吃找女人,我還沒那麽浪蕩。”


    “我”,吳絲語氣弱幾分,“我隻是氣急了,你一開始怎麽不說清楚呢?如果不是我問,你根本不會解釋這些吧?顧秀萍…是顧明月的堂姐妹?難道我擺脫不了顧明月了,一輩子都要被她,被和她有關的人欺壓?”


    黃素越發皺緊眉頭,帶著幾分厭惡道:“不是你擺脫不了顧姑娘,而是你一有不順心便將原因拋到她身上,隻是因為我曾經喜歡過她嗎?當初你並非不知道此事,又為什麽要堅持和我定親?”


    “是啊,我為什麽?”吳絲語知道自己剛才發泄得太過,此時若不示弱黃素以後隻會和她更離心,“夫君,我那時便不知為何喜歡上你了,你卻到現在對我半點情意都沒有,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黃素冷冷勾唇,看著吳絲語的表演。


    大丫鬟覺得小姐和姑爺不會再吵起來,跟其他姐妹示意了下,率先腳步輕輕地出去,由他們慢慢說。


    吳絲語沉默地流了會兒眼淚,站起身幫黃素換衣服,垂著眼睛道:“我剛迴家母親那邊就來人將我叫過去,說想趁年前把若然抬進門。夫君意下如何?”


    黃素係著寬鬆的衣帶,“我沒意見”。


    也才明白吳絲語剛才鬧那一場還有這件事的原因在,不過事情是她自己同意的,她們又都商量好了,此時再問他的意見,會不會不嫌晚嗎?


    吳絲語聞言怔怔看著他,果然還是想娶妾啊,這麽幹脆地答應,連象征性地拒絕兩句都沒有。


    “可是我不想在大年初一獨守空房”,她明白說道。


    黃素停頓片刻都沒有,直接道:“那你去和母親商量”,繞過吳絲語,走到床邊便躺下睡覺。


    吳絲語終於明白黃素的意思了,娶妻娶妾都是她們給他安排的,他便把自己當成一個局外人冷眼看著。


    “你給我起來”,她來到床邊拉著黃素的胳膊,“你是黃家的主人,是我的丈夫,你做什麽局外人?你去跟你娘說年前不娶妾,去啊。”


    黃素撥開她的手,“我很困需要睡覺,你既想順心又想當賢惠媳婦就去想別的辦法,別來擾我”。


    說著站起身,拿起衣架上的外衣披上開門便走。


    另一邊奶娘聽小丫頭傳信兒說小姐和姑爺拌嘴了,當即不顧大雪便一路急忙忙過來,來時正巧看到姑爺係著衣扣往前院去,忙趕過來要攔,卻因為走得太快而滑了一下子摔到地上站不起來。


    驚唿聲不斷響起,大丫鬟小丫頭們紛紛快步過去攙扶。


    吳絲語也聽見聲音跑了出來。


    黃素腳步未停,到前院後,想想還是叫小廝去請專治跌打的大夫過來,當晚便在書房休息了。


    吳絲語的奶娘是吳府的老人,一向得吳老夫人吳大夫人看重,得知她大年下摔斷腿,一個派得力大丫鬟一個派管事婆子過來問情況。


    吳絲語沒說什麽,但是她身邊的丫鬟卻是一五一十地把黃家夫人逼小姐在年下給姑爺納妾的話說了。


    上午黃素正在書房作畫,吳大夫人身邊的嬤嬤來請。


    黃素並沒有再關心後續情況,到吳府被吳大夫人以及吳絲語的幾個嫂子一通連諷帶刺半刻鍾才明白情況。


    他笑了笑,在幾個婦人譴責的目光下說道:“此事是成親之前說好的,吳二小姐接受不了以後的丈夫娶妾當時就別主動提出這種條件。嶽母大人,幾位嫂子,請恕慕白失禮,先告辭了。”


    黃素不是個有脾氣的人,此時也被吳家召他來問罪的行為激出了真火,迴到家後便讓黃享福去告訴他娘準備抬若然進門的事。


    他不喜歡若然,娶與不娶並不在意,但是吳家大夫人仗勢訓斥他對吳絲語不好已經不是一次。


    黃素再懦弱也有底線,吳絲語想兩麵落好,吳家大夫人還以此諷刺,他還能如此任由她們擺弄?


    讓黃享福去後院傳了話,黃素卻沒有作畫的心情了,牽上馬轉身又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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