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魚羹碗被放在竹籃子裏送下來,已經清洗幹淨的碗裏還放著錠成色上好的白銀,足有五兩之多。


    旁邊關注著這幕的人,瞬間抽氣、議論起來。


    一看便造價不菲的畫舫劃走後,不少小船立即劃過來將婦人家的小船圍住,泊在最前麵衣著破舊的打漁漢子揚聲道:“宋三嫂,你家的魚羹真有那麽好的味道?一碗竟賣了五兩銀子,今兒個我老齊出出血,給我來一碗嚐嚐。”


    “正好該吃晚飯了,我倆也來碗”,稍後一條船上的夫妻說道。


    不片刻,小爐子上溫著的魚羹便賣出去大半,宋三嫂夫妻兩個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一條大船遠遠停在三四丈外。


    “嫂子,來兩碗魚羹”,一個總角小廝邊從船上下來邊大聲喊道。


    “哎”,宋三嫂滿臉堆笑,直歎剛才那一對兒年輕人莫不是財神爺吧,帶得她的生意如此興旺。


    有膽大的人問那小廝:“小哥,你這是買了給上麵的老爺吃?”


    小廝下來大船,臨近著叫條漁船跳上去,給了船夫五個銅板,同時笑道:“不然買給誰吃?”


    “今兒宋三兩口子真是交好運了”,一個老者扶著槳感歎,前後兩家富貴戶買她家的魚羹喝,這名聲打起來還不容易?


    為了上船時方便,小廝願多掏一錢銀子,讓這家賣魚羹的給他用個小罐子裝起來。


    宋三嫂一聽,十分高興,卻又覺得自己不該多貪,轉身到船艙裏用清水洗了個小罐子,出來盛著魚羹時說道:“一個罐子而已,五文錢就夠了,不能要您那麽多錢。”


    宋三在旁點頭附和。


    小廝揣著手,笑道:“你們夫妻兩個還真實誠”,等盛好魚羹伸手接過了罐子,將手裏二錢的碎銀子遞出去:“收著吧,多的都是我家大人賞的。”


    “大人?”圍觀人群中響起抽氣聲,莫不在內心感歎,竟是條官船啊。


    宋三嫂接住銀子,忙不迭地朝大船的方向連連作揖稱謝。


    小廝沒管這些,就是跪下謝自家大人也使得。


    提著罐子爬到船上,小廝把罐子送到船艙內:“大人,少夫人,魚羹買來了,別說,小人聞著這味兒還挺香的。”


    旁邊的丫鬟立即上前接過罐子,另一個丫鬟遞來描金的瓷碗。


    吳絲語拿帕子在鼻端扇了扇,皺眉道:“我不吃”,看向對麵的黃素,忍不住嘲諷:“你還真是癡情,那顧明月吃什麽你都能嚐嚐嗎?”


    黃素正沒甚表情地看著窗外的茫茫江麵,左手接過丫鬟遞來的魚羹,平靜解釋道:“顧姑娘愛吃,她喜歡吃的東西味道肯定不錯,你多心了。”


    吳絲語看著他比寺裏和尚還平靜的神情,撇開眼,酸澀卻從鼻頭蔓延到眼底,她發現以前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這個人竟然如此的狠心,她嫁給他將近三個月,日日同床,他卻隻在成親當晚要過她一次。


    平日裏,連多說一句話都吝嗇。


    顧明月到底有什麽好,讓他這樣念念不忘?


    他受傷請了半個月的休養假期,本以為能夠好好培養感情,誰知道出個門還不消停,竟然又遇上顧明月?


    吳絲語覺得有些可笑,張口嘲諷道:“黃素,每天拿一張冷臉對我,怎麽好像我成了拆散你和顧明月的惡人一樣?”


    黃素端著碗喝一口魚羹,緩緩咀嚼,咽下去後才道:“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希望你不要總是提起。”


    “好呀,我可以不提,你也別整天給我擺一張冷臉”,吳絲語眼眶紅紅的大聲道,“黃素,現在我才是你的妻子,你卻想著別的女人,眼裏有看到過我一分一毫嗎?”


    艙內五個丫鬟連帶著還沒告退的小廝頓時大氣兒不敢出一口。


    “都下去”,黃素擺擺手,聲音鮮見的冷厲,“管好自己的嘴,否則什麽下場自己知道。”


    “是”,下人們埋著頭答應一聲,施禮退出去。


    這個時候,她的丈夫卻隻想著維護別的女人!吳絲語眼裏的淚忍不住地一滴滴往下砸。


    黃素沒看她,隻是繼續喝粥,“以後這些話休要再說。”


    “我就是要說,顧明月到底用的什麽手段,勾得你到現在都忘不了她?”吳絲語猛然站起身,“我倒要去請教請教她,免得成親不到三月就淪為棄婦。”


    黃素抬眼看她,眼神冷冰冰沒有一絲兒溫度。


    “夫人”,他說道,“你別總是抓著當初之事大做文章,但凡有一點不如意就往顧姑娘身上推。”


    說完,他端著魚羹走向甲板。


    “黃素,我會這樣,都是誰逼的?”吳絲語氣得將小桌子上那罐魚羹掃落在地,又踉蹌一步跌坐在凳子上捂著臉悶聲哭起來,“我做錯什麽了,要這麽對我。”


    奶娘和大丫鬟鸚鵡在外看了看,走過來輕聲勸慰。


    被這一勸,吳絲語心裏的難過更加洶湧,靠在奶娘懷裏哭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哽咽問道:“奶娘,我對他不好嗎?為什麽要讓我剛成親就體會棄婦的滋味?”


    “小姐啊”,奶娘接過鸚鵡手裏端著的茶,遞給吳絲語,“奶娘早就跟您說過,不要總是在姑爺跟前提那個女人,您怎麽就是不聽呢?”


    “我總提,還不是希望他能放開嗎?難道就因為這個,他便要這般冷待我?誰家的新婚妻子,兩個多月才才…”吳絲語臉紅地說不下去。


    奶娘歎道:“男人就這麽個德行,越是得不到吧他心裏越是惦記,您還總提,他能不惱嗎?聽奶娘的,以後權且當做不知道他心裏有過那麽個人,好好待他,姑爺的心不是石頭做的。”


    “可是他現在根本對我不理不睬”,吳絲語說著眼淚又落下來,氣急也顧不得羞怯了,“你們跟在我身邊的,不知道他連在床上都不碰我?”


    奶娘心裏也愁這個,癡情男人她怎能沒見過?自家老爺不就是,當初和夫人成親才半個月,便迫不及待地去抬了那個自小伺候他並互許情深的大丫鬟!


    可是任憑對別個女人再癡情的男人,成親之後心還不是一點點被妻子套牢了?


    像姑爺這般,連行房事都不熱衷的,奶娘還真沒見過。


    這兩個多月,她已摸熟黃府的環境,知道姑爺根本沒有過什麽通房丫頭,與小姐成親前後,更沒去過風月場所。


    身邊躺著個嬌嫩嫩的女子,奶娘都不知道自家姑爺怎麽忍的?


    當日姑爺和小姐是圓了房的,可見他的身體沒問題,難不成真是個不熱衷男女之事的?


    奶娘一瞬間想到很多,拍拍吳絲語的肩膀:“小姐別難過了,奶娘給你想辦法。鸚鵡,端盆溫水來,給小姐擦擦臉。”


    “哎”,鸚鵡答應著去了,走到船艙外看到姑爺挺拔的背影,想著剛才小姐和奶娘的交談,隻覺臉頰灼燙不已。


    晚上,吳絲語剛剛洗漱過,奶娘在小丫鬟的帶領下進來。


    “奶娘”,吳絲語見奶娘這時候過來,立即想到下午時奶娘所說的想辦法,“您…”


    奶娘屏退房裏的丫鬟,隻留下兩個最為忠心的大丫鬟鸚鵡和白鴿。


    “這是我親自去買來的香料”,從懷裏掏出一個用錦布包得嚴嚴實實的荷包,奶娘低聲叮囑,“小姐隻要掛到床頭,好事可成。”


    吳絲語接過那塊鼓囊囊的錦布嗅了下,繼而苦笑:“對自己的丈夫,我竟然要像青樓女子一般,用上這種下作手段。”


    奶娘心疼不已,安慰道:“小姐別這麽想,夫妻之事天經地義,那起子肮髒事怎能相比?”


    “是啊小姐”,白鴿說道,“這隻是一開始,慢慢地姑爺知道了您的好便好了。”


    鸚鵡點點頭,上前一步:“小姐,不如現在奴婢就放下帳子將香囊掛上去吧。”


    吳絲語猶豫片刻,將香囊遞給鸚鵡。


    黃素如同每晚一樣,在書房看書到三更才迴房。


    坐在燈下看書的吳絲語聽到他走來的腳步聲,握著書的手不由一緊。


    黃素去洗漱時,她便上床歇息了,似有若無的香味鑽入鼻孔,不片刻她就感覺渾身燥熱無力。


    黃素掀開帳子,見吳絲語雙頰酡紅,說道:“你不舒服?”


    吳絲語搖頭。


    黃素沒有多想,猶豫片刻,脫下外衣進了帳子。


    “夫君”,吳絲語撐著倒在他肩頭,抬手便要解他裏衣上的係帶。


    黃素按住她的手,聲音平靜:“天不早了,睡吧。”


    吳絲語既羞又氣,卻始終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


    黃素再也繃不住腦袋裏的那根弦,柔聲喚出兩個字“翩翩”。


    那聲音很低,幾乎沒有聲帶的震動。


    黃素卻一下子神色清明起來,他看著身下深陷情欲的吳絲語,眸光暗沉。


    確定她並沒有聽到剛才他喊的兩個字,黃素鬆口氣,無可諱言,他很忌憚吳絲語掌握的那些內宅婦人的手段。


    如果剛才那兩個字被她聽見,她絕對會更加針對翩翩。


    黃素不想因為自己給顧明月帶來任何麻煩。


    雲雨過後,黃素無意間看到床頭帳子折紋裏的素白色荷包,臉上神情立即冷凝下來。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眼沉沉睡去的吳絲語,大手不覺握緊。


    第二天吳絲語醒來時,旁邊已經沒有了人影,想到昨夜的激烈,雙頰又泛起一層薄紅。


    然而低頭看到身上根本沒被及時清理的狼藉,她隻覺心裏又苦又澀。


    吳絲語很快收起這些情緒,叫丫鬟過來伺候她洗浴,脖子雙臂處的吻痕,看得幾個大丫鬟臉紅不已。


    白鴿忙貼心地去找來一套高領長裙,其他幾個丫鬟不好意思過後也都低頭忍笑。


    吳絲語穿好衣服出來,就見以往這個時候早已出去的黃素正拿著本書在椅榻上坐著,她心底不由就產生一股甜蜜之意。


    “今天在家休息嗎?”她走過去,坐在黃素旁邊。


    黃素放下書,看她一眼,不鹹不淡地嗯了聲,轉頭對一屋子丫鬟仆婦道;“都下去吧。”


    吳絲語笑著握住他的手,聲音柔柔:“慕白…”


    黃素拂開她的手,從袖口掏出個白色的東西扔到桌子上:“這種手段,以後不要再用在我身上。”


    看清那個素白的荷包,吳絲語瞬間臉如紅布,好片刻說不出話來。


    黃素起身要走,吳絲語哭道:“你當我想對自己的丈夫還要用手段嗎?都是你逼的,慕白,我們是夫妻啊。”


    “我知道了”,黃素的腳步頓了頓,隨即大步走開。


    吳絲語抓起桌子上的荷包狠狠砸在地上,但是隻要能拉迴丈夫的心,即便丟失尊嚴又如何?


    三天後,吳絲語看著將自己覆在身下的黃素,心口發甜,勾住他的脖子送上香唇。


    黃素垂眸,麵無表情地偏了偏頭。


    吳絲語嬌聲喊他:“夫君,我好喜歡你。”


    黃素好似沒有聽見,在她胸前親了兩下,感覺她已經適應,便動作起來。


    事畢,黃素很快睡著,吳絲語心底那股從開始便有些不滿足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直到半個月後,吳絲語才發現,黃素和她行房,是按照著三天一次的規律來的。


    自己的丈夫竟然將房事當做公事一般對待,吳絲語心底不由地一陣陣發冷,當天便收拾東西迴了娘家。


    吳大夫人很奇怪女兒怎麽不年不節地迴娘家住,晚上隻有母女兩個的時候問她:“跟慕白吵架了?他可不像那種脾氣暴躁的人啊,你又是個懂事的,你倆還能因為什麽事吵?”


    吳絲語本來就想跟母親訴苦,聞言眼眶發紅道:“他還不如會跟我吵呢。”


    “什麽意思?”吳大夫人問道,臉色微冷,這黃素真敢給她女兒委屈受?


    吳絲語扭捏片刻,才將黃素對待夫妻之事的態度說了。


    吳大夫人聽完,好笑搖頭:“傻姑娘啊,這還不好?隻要他能一直這般,像辦公事也沒什麽。你如今是大人了,娘也沒什麽不好告訴你的。自從生下繒兒,你爹來我這裏就沒再做過什麽。咱家這個二姑爺能一直這樣下去,那可難得了。再說,你找你那些姐妹私下裏問問,誰家的男人能做到三天和正妻同房一次的?”


    “娘”,吳絲語又臉紅又不好意思,“誰家新婚夫妻,像我們這樣?他,他心裏到現在還想著別的女人。”


    吳大夫人笑道:“他還能想一輩子不成?我兒可不是這般毛躁之人,放些耐心,以後的日子長著呢。別管二姑爺心裏有誰,以後必是要靠向你這邊的。好了,別瞎想了。林家夫人設個素齋宴,她家老爺現在正走上坡路,你那些姐妹家都應了邀,明兒娘正好也帶你去散散心。”


    吳絲語沉默片刻,點頭。


    “不過總歸是二姑爺惹了我女兒生氣”,吳大夫人又道,“他不親自來接,你就在娘家住著。”


    她當然向著自家女兒,黃素那也是要大兒子過去勸說兩句的。


    時間在桃樹成蔭桃子滿枝時溜走,晌午的大日頭將濃蔭匝地的陰涼處也烤得熱浪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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