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孟鶯兒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越是睡不著越是想起圓圓說的那些話,想到今天見到的那個很漂亮的顧姑娘,平原或許很喜歡她,她心裏便酸楚非常。


    “鶯兒,你怎麽還沒睡?”突然一隻大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孟鶯兒驚了下,隨即側過身笑道:“突然到這裏有些不習慣。”


    她不可能問他是不是喜歡那個顧姑娘,他如果迴答說是,她該怎麽辦?做一個賢妻幫他把人娶進家裏嗎?


    孟鶯兒想到母親的話,丈夫如果要納別的女人為妾,最好的做法是以退為進,若是丈夫根本不提,即使看出來他變了心意自己也不能提。


    況且平原從未在自己麵前提到過什麽顧姑娘,她便也當不知道,畢竟自從成親,他對自己很好。


    想到這裏,孟鶯兒安定下來。


    林弛說:“你如果睡不著,我帶你出去走走,累了便好睡了。”


    孟鶯兒聞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那我們小心點,別驚動弟弟妹妹。”


    兩人隨即坐起穿衣,就著月色打開房門出去,在山邊轉好一會兒才迴,孟鶯兒還到野塘子邊摘不少半熟的梅子。


    圓圓睡著突然聽到門響,小心地穿鞋下來,她以為進了賊便沒敢出去,隻掀開一點窗戶縫往外看。


    見是少爺打著燈籠和少夫人並肩從外麵迴來的樣子,她一時怔住簡直又傷心又氣急。


    大晚上,少爺竟然會帶著少夫人出去,他們出去幹什麽?


    圓圓抱臂蹲在牆邊,一遍遍暗問圓圓不漂亮嗎?少爺為什麽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送茶時不過是無意間觸到他的手背而已,就被他極嚴厲地瞪過來。


    孟鶯兒為什麽根本沒有受到自己那些話的影響,她為什麽不鬧起來呢?


    圓圓想,明天或許該再加把火了。


    …


    “登徒子闖翩翩的房間了…”顧家突然響起一聲驚叫,繼而很快地歸於平靜。


    顧攀還是很快披衣出來,來到女兒房門前敲門問道:“翩翩,怎麽了?剛才是誰在喊?”


    “沒事啊爹”,顧明月看著在籠子裏幹撲騰卻再發不出聲音來的能能,又看看站在床邊一臉黑氣的穆蘊,無語撫額,向外說道:“是能能,它好像做噩夢了。”


    外間值夜的照玉也被驚醒,想了想沒開去門,跟著說道:“老爺,就是那隻鳥突然喊起來的。”


    “一隻鳥也會做夢?”顧攀好笑,大晚上也不好叫女兒開門,隻道:“吵吵你休息,明天把就這鸚鵡掛到廊子下麵。”


    “嗯,爹,我沒事你迴去休息吧”,顧明月說道,拍拍過來抱住她的,低聲道:“明天就把它趕出去。”


    能能在鳥籠中撲騰得更厲害了:見色忘友的家夥。


    穆蘊揮袖,鸚鵡立即倒在籠子裏安靜下來。


    顧明月擔心地看過去:“它就是隻不懂事小動物,你還和它一般見識?”


    “聒噪”,穆蘊說道,坐下來順著她的頭發,“怎麽買這麽個東西?”


    “不是買的”,顧明月笑道,“白天的時候於三哥和於四哥來時帶的,能能會背好幾首詩呢,我有些喜歡,就收下了。”


    穆蘊麵色微沉,看著她:“那人居心不良,以後送來的任何東西都不能要,看上什麽,我讓人給你去尋。”


    “於三哥隻是對人熱情些,我沒感覺他居心不良”,顧明月說道,“再說我也沒有總要他送來的東西啊。”


    穆蘊有些氣,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翩翩對他的心意他還不確定嗎?何必因為這一點小事糾結?


    隻是於家的人不太長眼,還是要派人教訓一下的。


    攬著她的肩膀睡下,穆蘊解釋道:“中午臨時收到東北的戰報,半下午又有南方兩省受旱的奏折送到議事處,我便沒抽出空過來。”


    “嗯”,顧明月點頭,“中午不是穆辰已經來說過了嗎?我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穆蘊忍不住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他發現自從有了翩翩,以往的許多雄心壯誌和以人下棋為樂的心思都淡了,隻要和她悠然老於林間,即便英雄氣短也是美事一樁。


    然而他才掌權沒多久,並沒有樹立絕對的威信,如果此時退下,定然會引起旁人的嘲笑和攻訐。


    為了生活安穩,穆蘊決定還是忍耐一段時間。


    低頭吻了吻顧明月的鼻子,他說道:“十年後我便辭去官位,咱們去遊曆天下,等走不動了,再隱居山林如何?”


    “好”,顧明月聞言,眼中笑意明亮,想起穆蘊說過的一些朝堂事,她說道:“每次宰輔換人時,朝上都會不寧靜,不如你在任期間,修立一套選舉法怎麽樣?”


    民主不可能一蹴而就,但若有一領域內開始變革,隨著時間的發展,其他的都會慢慢完善。


    “選舉?”穆蘊琢磨著這兩個字,不用顧明月解釋,便笑了,“翩翩可是要宰輔一職的出任者通過百官推選產生,就和我這次出任的程序差不多?”


    “嗯”,顧明月點頭,“用國家律條規定下來,讓大家都遵守,皇帝也不例外。然後還有每任宰輔做多少年,在任內基本地要做到哪些本職工作,都可以具體地予以規定。另外,也可以將選舉權分給外省大吏一些。這樣有明文可依,下次宰輔上任前,應該能很大程度上避免官員間暗裏的羅織陷害。”


    “是個不錯的主意”,穆蘊略沉吟道,“等朝堂局勢穩定之後,我便召集百官商議立法的事。”


    若此事一確定下來,皇帝的權利完全被架空是早晚的事,這段時間皇帝就很是活躍,想要用他作靶廢除宰輔一職,到時肯定會極力反對。


    他雖然正好用立法一事將皇位懸成虛設,這卻是場硬仗。


    “送到蜀川的西紅柿開始種了嗎?怎麽樣?”突然想起西紅柿,顧明月側身看著穆蘊問道。


    “戊組去送的,隻需兩日路程便能送到,如果沒有耽誤,現在應該都已經分株種到田裏了”,穆蘊攬著顧明月往懷裏緊了緊,“明天派戊二問問去。”


    千裏之外的蜀川,天色朦朦朧朧之際,蜀川錦陽府府尹便從溫暖的被窩中起來。


    在一叢叢小苗悠悠的田地中走了圈,他再迴到府衙時已經是晨光晨光初灑


    “馬先生”,府尹沒有去吃飯,而是先讓人將新請來的一位幕僚叫了過來,“這個西,西紅柿我早上看了看,長得都不錯,按照爺的意思,接下來是不是貼公文讓百姓們認種?”


    戊一昨晚也去看了西紅柿的長勢,聞言點頭:“正是,爺讓我送來這個新種子,主要就是為了改善本地百姓的生活,多讓百姓們種為好。隻是戚大人,西紅柿目前隻有衙門培育出來這半畝苗,十分珍貴,府衙最好留下百株種著好為下一年留種。”


    “馬先生所言極是”,戚大人當初能收到穆蘊的資助升官,自然不是庸人,“我想,到時誰家認領了,再派兩個幕僚時常過去看著西紅柿長勢,指導他們如何種植。爺為蜀川百姓耗費的心血,我們不能浪費。”


    戊一笑著點頭,覺得爺提拔起來的七八位地方大員,都是拍馬屁的好手,瞧瞧這話說得多耐聽。


    熱鬧的街市上突然跑來一群衙門裏的士兵,等士兵在牆上刷刷貼了兩張榜文離開後,來往的百姓忙都湧上前去。


    “大爺,這上麵寫的什麽?”一個挑著擔子老人湊在人堆中,問旁邊衣著整潔的中年人,“是不是朝廷往我們這裏下了什麽救濟?”


    老人穿著一身補丁,麵色黧黑,搭在扁擔上的手全是枯皮。


    中年人好笑道:“我們這兒不旱不撈的,朝廷下什麽救濟?倒是官府找到一種新菜蔬,想讓大家認領種,到時還會派幕僚過去查看長勢,教認領的人家怎麽種。等這菜蔬收獲後,隻需將收成的十分之二交給府衙便好。”


    老人聽著頻頻點頭。


    如果是以前的那位府尹,他或許還懷疑是衙門裏故意出法子盤剝老百姓,絕不會往前湊,但兩年前新上任這位戚大人,卻是一位從不欺壓貧苦百姓的好官。


    因此他隻猶豫片刻,就挑著擔兒向府衙走去。


    老人到時,已經有好幾個衣著不好的百姓排著隊在認領新菜蔬幼苗兒。


    城裏但凡不愁吃喝的人家都不怎麽關心這什麽新菜蔬,雖然戚大人是好官,但大家都覺得和衙門的交道是能少打便少打。


    萬一種得不好,到時再惹來是非。


    然而對於天天勒緊褲腰帶生活的窮人來說,有個可能入口的東西出現,怎麽著都要試試的。


    老人領了二十株西紅柿苗迴南城門十裏外的家時,老伴兒正領著兩個重孫在灶間忙碌,孫媳婦在地裏還沒迴來。


    老人隻有一個兒子,在孫子很小的時候便因為去山裏打獵被野豬撞破肚子死了,兒媳婦還年輕守不住,不到半年就改嫁而去。


    他們老兩口操持孫子長大,疼他從小沒爹沒娘,想要什麽都盡量地給他尋摸來。


    老人起早貪黑掙兩個錢,自己和老伴兒連最便宜的高粱麵都舍不得多吃,卻還攢著錢買米給孫子做白米飯吃。


    這麽十七年如一日的養大孫子,老人變賣家當,又花二兩銀子給他買了個媳婦,但那孩子從小被寵得好賴不知,整日好吃懶做東遊西逛,根本定不下心過日子。


    媳婦沒過門兩年,孫子就因為在城外和幾個混混打架不知被哪個一刀子捅死了。


    雖然孫子很不懂事,對於一家人尤其是兩個老人來說,他死了跟天塌了也沒什麽差別。


    若不是孫媳婦當時傷心過度暈倒,請來郎中一把脈說是喜脈,老人和他老伴兒都不會再熬過來。


    八九個月後,孫媳婦生下一對兒龍鳳胎,這個破敗的家裏才算有些歡笑聲。


    老人沒想到,二兩銀子買來的這個孫媳婦,比當初花五兩銀子給兒子娶到家的兒媳婦強百倍。


    孫媳婦生下孩子沒過完月子,就開始下地幹活,一年過去兩年過去三年過去,半句沒提過改嫁走的事情。


    如今家裏的大梁被孫媳婦挑著,老人和老伴兒隻幫些力所能及的小忙。


    “太爺爺”,蹲在窄小的廚房裏幫太奶奶摘菜的小女孩抬頭看見老人迴來,笑著舉起手裏的青菜,“我和哥哥在山邊捉到一隻兔子,娘給我們鏟的韭菜,今天吃餃子。”


    “好”,老人進來摸摸孫女的小腦袋,笑道:“吃餃子,隻是曉兒,還有峰兒,你們忘記太爺爺的話了,不能往山裏跑。”


    老人說著板起臉來,盡管再疼兩個重孫,他和老伴兒早已商議好,不能像養孫子那般養他們。


    否則隻會害了孩子。


    蹲在灶前的小男孩低下頭,小女孩拉拉太爺爺的手,保證道:“我和哥哥記著太爺爺的話呢,我們沒進山,就在山邊玩的。”


    小女孩的聲音稚氣滿滿,還帶著異常的認真,聽得老人再也板不住臉。


    老太太放下切肉的刀,笑道:“咱曉兒和峰兒都是聽話的好孩子,你別訓孩子了。哎,老頭子,那扁擔筐裏裝的什麽?”


    “這個呀,好東西”,老人橘皮的臉上露出笑容,將筐上搭蓋著的補丁外衫拉開,“府尹衙門讓人認種的新菜蔬,叫什麽西紅柿,聽說可會結果了,那官老爺還給說不少種植的方法。等以後收獲時,隻給衙門十分之二就好了。”


    老太太麵露遲疑:“這不會惹什麽禍吧?”


    “瞎說什麽呢”,老人瞪眼,隨即略緩神色道:“不管咋樣,為兩個小的,咱們也得冒冒險,況且現在的戚大人是個好官。”


    “太爺爺,我去幫您種”,小女孩放下擇到一半的韭菜,蹲在籮筐邊伸出手指摸了摸小小的西紅柿苗,仰頭問道:“什麽時候能吃它結的果啊?”


    “官老爺們說一個多月就能結果了”,老人笑道,雙手搬起籮筐,“走,曉兒給太爺爺遞苗苗兒。”


    老太太問道:“種哪兒去?”


    “院牆邊,這東西稀奇,稀奇的東西就金貴,放到家裏好照料”,老人說道,吆喝著孫子孫女去外麵種西紅柿。


    小男孩看看太奶奶,老太太點頭讓他出去,他往灶膛添了兩根木柴才高興地跑了出去。


    晚霞灑在籮筐裏的西紅柿苗兒上,給它們度了層漂亮的光彩。


    …


    顧家村,好幾天沒著家的顧煥提著一籃子黃蘋果來到顧明月家。


    顧明月剛吃過晚飯,正在和照花幾個小丫頭玩跳繩。


    “怎麽越長越迴去?”顧煥進門,見此情景好笑道,“多大了還和一群小姑娘玩跳繩。”


    說著把籃子遞給迎上前來的照影,“拿去洗洗,端幾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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