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蘊攤攤手,表示他也無能為力。


    薑傳奕又拿手臂當棍子劈去了。


    顧明月皺會兒眉,轉身迴房,穆蘊去後院套馬鞍,決定吃過早飯就走。


    他現在才感覺出來翩翩為何對這對姐弟如此好,不僅是看他們可憐,更是因為他們而想到他小時候,他心裏很不爽。金錢上的便宜別人占就占了,翩翩的關心,即使是同情,他也不希望被別人分走一星半點兒。


    顧明月坐在桌旁寫果樹嫁接的方法以及各種要求時,聽到外麵有壓低的問話聲:“傳奕,剛才那位小姐都和你說了什麽,她要教你什麽?”


    當時因為薑老夫妻兩個都沒起,顧明月說話的聲音是比較小的,也難怪薑菱花沒聽清。


    但是她這種追問的姿態,卻讓顧明月不自覺皺了皺眉。


    薑傳奕隻是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薑菱花見他不想說,也不好在此時追問,轉身拿著掃帚去幫薑爺爺家掃地。


    其實她對弟弟的感情很複雜,想要對他好,看見他又總想起如果不是他,他們的娘就不會死,那他們也就不會迎來一個這麽壞的後娘。


    早飯後,顧明月叫菱花到一邊,交給她兩張薄薄的紙:“這是兩張做包子的秘方,你放起來,等和你弟弟安頓好家,就用這個謀生。如果你不認字,可以讓薑老漢幫忙看看,他是個好人,不會圖你們的東西。還有,以後即使買包子的人很多,你也不要請人幫忙,每天隻做幾鍋,賺的錢夠你和弟弟吃用便好。”


    “小姐”,薑菱花哽咽,雙手緊緊握著兩張紙,“我和傳奕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您的大恩大德。”


    顧明月搖搖頭,又給她三十兩銀子,兩個十兩的銀錠子,一把碎銀子,交代道:“這些錢你一定要藏好,你和你弟弟都是小孩子,露財容易招人嫉。”


    薑菱花擺手不要,顧明月直接塞到她懷裏,抬步走開。


    在桌子上的茶盤裏留下四五枚金葉子,顧明月便拿著包袱出來。


    薑老漢夫妻正勸穆蘊再留兩日,見她出門,看過來道:“顧姑娘,你們還是再住兩天等雪化開走吧,現在這路可不好行走。”


    “多謝你們的盛情款待了”,顧明月施禮,笑道:“不過我們正是要看各種風景的,不怕路難行。”


    “告辭”,穆蘊向老夫妻兩拱拱拳,隨即伸手示意顧明月來拉住他的手。


    薑老漢見他們堅持走,也不好再留,送著他二人出門來,介紹著前麵的路況,哪有匪哪的村民彪悍說了許多。


    笑聽薑老漢說完,顧明月招手讓站在門口看著這邊的薑傳奕過來,送給他一包荷香糖,眨眨眼低聲道:“好好種果樹啊。”


    “走了”,穆蘊托著顧明月的手臂扶她上馬,再次說聲告辭,牽馬王村口走去。


    薑傳奕疑惑地看看手裏的油紙包,繼而緊追兩步:“姐姐哥哥,你們還會再來我們村裏嗎?”


    “會的”,顧明月轉頭揮手。


    這個村子很小,馬兒很快便出了村口。


    薑老太太說道:“傳奕,迴家吧,奶奶給你改一身棉衣,穿得暖和了再出來玩。”


    正說著,小英喊著老太爺老夫人跑出來。


    “怎麽了?炸唿唿的?”薑老漢皺眉。


    小英道:“還是在家門裏說吧”,待老兩口疑惑地進來,她才攤開手心,幾片金葉子在不太明亮的陽光下閃閃:“我見客人走了,便想把房裏的新被褥收拾起來,在茶盤裏發現了這個。”


    薑老漢跑到門口看了看,兩個年輕人早已走遠,迴身道:“人走沒影兒了,收起來吧。”


    薑老太太攤開手帕把金葉子包起來,笑眯眯道:“這兩個年輕人太客氣,不過這個葉子挺好看的,過年時給孫子孫女們當壓歲錢。”


    “老太爺,你們家借宿那客人怎麽走了?”剛才就拿著笤帚在外麵掃雪的人高聲問道。


    “說是去其他地方走走”,薑老漢笑道,轉而也拿把鐵鍁出來鏟雪。


    小小的鄉村繼續著慢悠悠的生活。


    …


    西北的天氣又幹又冷,冬季風卻不那麽多。


    風城外把守的士兵覺得這個季節即使能凍掉手腳,也比春秋兩季風沙大得睜不開眼要好。


    “據說公主車駕大概半個月之後到”,站在太陽光下守著門的一個士兵說道,“咱們這兒要熱鬧起來了,到時正好我輪值,可要去好好看看公主,還有郡主都長的什麽樣子。”


    “能什麽樣子?”對麵抱著槍的士兵嘿嘿笑道,“仙女兒什麽樣,那些嬌生慣養的貴女就長什麽樣兒唄…”眼睛定定地看向某個方向失語了。


    “怎麽了哥們兒?”順著同伴的視線看去,這個士兵也定住了雙眼。


    從官道上走來一個少女,少女披著寬大的淡藍色鬥篷,行走之間露出層層疊疊的衣擺形成荷葉弧,兜帽上一圈雪白色毛領在陽光下白得耀眼。


    她麵色潔白如瓷,眉目如畫中仙子…


    少女突然笑了笑,兩個士兵不自覺站得更筆挺,然後才發現少女是側著頭對她身旁的男子笑的。


    士兵看向男子,才發現這男子長得絕對是大庸第一俊美,而這男子和少女是手牽手的,他們耷拉了下肩膀,隨即再次站直身體,認真問走到近前的男女:“什麽人?從哪來到哪去,有什麽事?”


    穆蘊直接掏出兩張路引遞過去。


    “要出關?買香料?”士兵問道,帶著濃濃的西北口音,他看看顧明月,“關外風沙那麽大,這位小姐恐怕承受不了。二位若是想買什麽香料,去城裏西市找找便好了。”


    穆蘊點點頭,收迴路引牽著顧明月的手走進城門。


    士兵看著那二人的背影走遠才低聲交談起來:“這位小姐就比仙女兒長得還漂亮,聽口音還是帝京來的,一個普通小姐就美貌如斯,不知公主是不是比她還美!”


    “說的跟你見過仙女兒一樣。不過公主肯定要更美吧,公主身邊有那麽多人伺候,怎麽可能不是最美的?”


    “你說的對,要不然,離國國君也不可能為了娶到公主甘願自降為王。”


    顧明月如今耳力聰敏,即使走出很遠,兩個士兵的交談還是十分清晰地傳入耳中。


    她忍不住勾唇,好像越往西北這邊來,聽到的談話聲也越來越有趣。


    “你小子,給我站住”,街上猛然響起突兀的怒吼聲,眨眼間由前麵街角跑出一個衣著單薄的少年,少年跑著還時不時迴頭看一眼,隻見他身後緊緊追過來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站住,老子不揍死你!”


    少年麵帶驚慌,左右四顧,最終把目光放在顧明月這邊,他瞳孔微縮,卻很快毫無異樣地邁步跑來。


    “小姐…”,竟真是她!少年垂眼,緊跟著說道:“小姐救救我吧,我隻是多吃半塊雜麵餅子而已,我爹卻要打死我。”


    大漢極快的腳步穩穩停住,指著躲在顧明月和穆蘊身後的少年道:“你給我滾出來,整天隻吃不做你還想多吃!出來…”


    少年在他們背後左躲右閃,大漢就在前麵左右地要抓到“不孝兒子”。


    顧明月看了眼大漢穩健靈敏非常的腳步,心裏感覺到的不對勁兒得以證實。


    穆蘊不耐皺眉,對於那少年人敢抓到翩翩衣角的行為更是惱怒,轉動手腕,猛烈氣勁將要打出時,手腕被一隻柔軟溫熱的小手抓住。


    顧明月向穆蘊搖搖頭,穆蘊冷冷看那二人一眼,帶著她側身到一邊。


    隔著他們老鷹捉小雞一樣的大漢和少年停頓片刻,大漢很快怒吼道:“臭小子,敢耍你老子,今天我非揍死你不可。”


    正說著,一個荷包遞過來,大漢怒瞪眼:“什麽意思?”


    “你們不是想要這個嗎?”顧明月把荷包撂在大漢手裏,看向少年人,“這些錢足夠做個小本買賣了。”


    少年立即臉紅地低下頭來。


    大漢同樣有些心虛,目光卻掠過這二人腰間垂掛的絲絡上,顏色這麽正的血玉肯定值不少錢。


    捏著荷包正要開口時,少年奪過荷包,說聲“知道了”便大步走開。


    大漢錯愕,看看離去的少年又看看這兩個剛到風城的富貴人,終是猛然跺腳走開。


    “精彩!”不遠處一家客棧門口倚著個年約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今天終於與往日不大相同了。”


    他走出門外兩步,拱拳道:“二位應該不打算立即出關吧,我這遠來客棧食宿上好收費低廉,可有興趣住下來?”


    顧明月覺得這個客棧老板說話挺奇怪的,而且聽他剛才的話好像有什麽隱情一樣,便看向穆蘊:“我們住在這裏吧。”


    穆蘊點頭,看出她目中有疑惑,捏了捏她的手笑道:“沒什麽事。”


    老板搖搖頭,叫來小二雜役去安排客人的馬匹行李,便親自引著他們在一張桌子前坐下來。


    “二位遠來的客人,還是小心些比較好”,老板提起爐子上咕嘟嘟滾開的茶水,傾倒出兩杯滾熱的茶推到他們麵前,“喝杯茶暖暖身子,我也正好給你們說說剛才那兩人有何來曆。”


    顧明月捧住微燙的杯壁,暗想隻是兩個設局偷錢的賊而已,還有什麽不得了的來曆嗎?


    “這位小姐莫要不信”,似是看出顧明月眼中的懷疑,老板說道:“他們都是風雷門的人,那少年,還是風雷門的少主。風雷門在我們這兒偷搶二十幾年,卻從不為外界所知,非是經常跑西域的商人,根本沒聽說過他們的名號,由此你可知這些人把我們這裏把守的有多嚴了吧!”


    “你們剛才很快便能識出那二人的騙局,小姐還說出那般勸善的話,比起以往被偷還沒發現異常的人確實是精彩。然而你在大街上就指破他們的局,讓他們丟了麵子,恐怕風雷門得把你們身上的財物偷得一個銅板都不剩才會罷休。”


    “再一個,風雷門的人兇狠異常,連官府的衙役士兵都敢殺,我觀二位也不像是能忍屈受辱之人,惹惱他們丟掉小命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所以,你們在老夫這兒用過餐,帶些水糧便迴去吧。”


    顧明月無語,破財反而招災了!


    “官府的人為什麽會害怕幾個偷兒?”她問道。


    “那可不是幾個偷兒”,老板嚴肅道,“風雷門上下至少有二百人。官府怎麽沒管過?大約兩年前,新上任的府尹大人決定肅清此地的賊偷,派出人來把街上摸包兒的人抓進牢裏二十幾個。當天晚上,府牢就被洗劫了,衙門裏的兵獄裏的卒子,死傷三十多個。據說如果不是守城的趙大人及時帶兵到府衙,府尹就被喀…”


    他抬手抹抹脖子,“梟首了,風雷門盤踞風城二十幾年,從衙門到富戶地主,沒一家敢惹他們的。好在他們還算講規矩,不偷不搶我們這些本地人,也不上門來要什麽保護費,不然老夫早就帶著家人翻山到腹地去了。現在卻是走也不敢走,萬一風雷門的消息傳到外麵,嚇得客商們不敢來,那些人定要找咱們這些搬出去的人算賬。”


    “那他們時常的偷搶,來過這裏的人就會知道啊”,顧明月說道。


    老板笑著擺擺手,“他們偷人錢財一般都是做個局,或是賣兒賣女兒女哭嚷著不走,或是今天這般打兒子揍老婆。這拉拉打打之間,偷錢還不方便嘛。許多人都是錢被偷了還不知道在哪兒被偷的,隻以為咱們這裏有慣偷罷了,誰會想到這滿城的賊還有個頭兒呢。”


    “聽我一句勸,二位還是就此離開風城吧,出關有什麽?不過是茫茫一片荒漠”,老板站起身,“我讓後廚給你們做些吃的去,吃過飯你們就走。”


    顧明月看向穆蘊,扯著他的衣袖道:“我惹事了!”


    穆蘊看著她皺眉可憐兮兮的模樣,心立即軟成一灘水,揉了揉她的頭發:“你沒惹事,如果不是翩翩拉住我,我當場動起手來,事情隻會更麻煩。不必信那人危言聳聽,風雷門我也了解一些,這些人唯求財不會輕易傷人。”


    吃過飯迴到客房,顧明月撲在穆蘊懷裏:“我們的錢如果被偷光,難道要飯迴家嗎?”又猛然放開他,“我要把銀票縫到衣襟裏兩張,其他錢給他們隨便偷好了。”


    穆蘊忍俊不禁地抱她在懷,後退兩步坐在椅子上,低笑道:“放心,我在這裏有鋪子有人,我們不會要飯迴去的。”


    如綿綿細雨的吻落在臉上,顧明月側頭,捧著穆蘊的臉頰在他鼻梁上親了下:“剛才客棧老板說,風雷門的人還搶東西,我們進風城之前並沒有遇到什麽劫道的人啊?難道他們都守在出城之後的路上?”


    “正是”,穆蘊與她額頭相抵,“在大庸外麵搶,大庸的官員可不好給他們定罪。”


    之前能殺那麽多官府兵丁衙役,卻還要堅持在大庸外麵搶害怕搶的罪名落在頭上,顧明月表示不太理解這個門派的行事規則。


    “你的手放在哪裏啊?”顧明月突然低頭,臉色沉沉地看著在胸前輕輕揉弄的大手。


    穆蘊笑著將手放下來,扶在她腰上,“我聽說血氣不通的話,這裏可能會疼,我隻是給你通通血氣。”


    “誰血氣不通了”,顧明月站起旋身,幾大步到床上拉著被子躺下來。


    穆蘊咳了聲,不再逗她,去收拾東西。


    昨天傍晚來月事而有些肚子疼的顧明月:…


    北城一幢民居內,少年坐在桌前看著手裏的荷包發呆:她根本沒認出自己來。


    已經有兩年不見了,當初也不過是一麵之緣,她不記得自己不是很正常嗎?


    “少主?”大漢過來看看,見這半個時辰了少主都不說話,撓撓頭道:“當時小人演得挺逼真的,沒想到那個小姑娘還是看出來了。您…”要是覺得丟麵子,“小人去把那個小姑娘綁來給您出氣。”


    話落便要轉身。


    “盧三,迴來”,少年人站起來喊道,對轉迴頭的大漢道:“她是我的故人,不,應該說是救命恩人,你告訴下去,讓大家都不要再偷她的錢。”


    “原來還有這個緣故”,盧三笑道,“好,少主,小人馬上給城裏城外的弟兄都傳告一聲去。”


    晚上,民居內聚集著十幾個人在清點今天的收成,外麵傳來腳步聲時,眾人的神情都有一瞬緊張,少年抬手示意莫慌,剛邁動腳步,便聽到看門老婆子的聲音如常傳來:“少爺,老爺來了。”


    眾人都笑了笑,繼而又好奇,近幾日不是說有一隻肥羊販著很多東西接近了風城嗎?老主人怎會在這緊要關頭迴來?


    “父親”,少年打開門,向走在最前麵進來的頭發斑白的老人跪下,“您此時迴來,是有什麽緊急事嗎?”


    “哈哈”,老人抬手扶義子起來,“剛劫過肥羊便聽說我兒的救命恩人來了風城,為父來宴請人家一下啊。聽說還是個仙女兒似的小姑娘,為父再問問她願不願意留下來做風雷門的少主夫人。”


    少年搖頭,苦笑道:“義父,我差點把她當目標人偷了,還是不要見麵吧,免得尷尬。而且,她與一個男子同來的,手牽手,我攙和什麽啊。”


    再說,她看見自己時,眼中一點熟悉之色都沒有,肯定早把他忘幹淨了。


    “有意中人了”,老人摸摸胡須,隨即大手一揮道:“咱就不說那多餘的,天下漂亮姑娘多的是,過幾日帝京貴女出關,為父給你搶一個千金大小姐做娘子。”


    “父親…”,少年的聲音很快被屋內其他人的叫好歡唿聲壓下去。


    那些人眨眼間就聚攏成一個圈商議起來設個什麽陷阱給少主網來什麽美人。


    少年被擠到邊緣,一個字都插不上。


    他聳聳肩,走出門去,幾步騰挪躍上屋頂,月色下再次打量起一直放在懷裏的米白色荷包,荷包上隻繡著幾條曲曲彎彎的花紋,他卻忍不住一再拿手指觸摸。


    當初她就是用一方刺繡給他換來治病的藥錢…


    “小知啊”,老人在旁邊坐下,抬手拍拍少年的肩膀,“救命之恩咱不一定要以身相許…”


    宋知被義父一句話嗆得咳嗽起來,擺著手道:“父親,孩兒沒有那個想法。”


    老人撇撇嘴表示不相信,卻正經道:“沒有那個想法就算了,媽了個巴子的,那群朝廷隊伍走得這般慢,都十一月了還沒進城。年前不知道能不能出關,如果他們在這兒待的時間比較長,城裏便小心些,不要偷他們太多。等出關了,咱們劫他一場大的。一個公主三個郡主的嫁妝!幹完這票,足夠風雷門吃喝玩半輩子了。”


    “可是父親,那畢竟是朝廷公主,三個郡主的出身也不低,又是要嫁到番邦…我們搶了嫁妝,會不會被朝廷和番邦兩方追剿。”宋知麵露擔心。


    “朝廷要追也是追北麵的羌人,到時狗咬狗才熱鬧呢。”老人哈哈笑道,“我們都是大庸的好百姓,搶劫的事兒怎麽可能與我們有牽連?”末了沉聲道:“小知,好男兒需膽大心細,不要婦人一般畏首畏尾。為父如今老了,風雷門總要交到你的手上,所以你平日裏不要總學那些傍身的技能,心術得夠,多跟苟先生請教請教。”


    “孩兒知道”,宋知認真點頭。


    老人突然又問:“真不用去請一請那位救過你的小姑娘?”


    “不用了”,宋知搖頭,“孩兒如今是賊首,無顏麵對故人,也不想連累她。”


    “死腦筋”,老人抬手在宋知頭上拍了一下子,“我們風雷門偷來的錢大部分用到哪兒去了?分給那些吃不上飯的人了!咱們是賊,卻絕對比那些盤剝百姓的貪官更幹淨,少做出這幅賊沒法見光的樣子。在風城,誰不知道我們是賊,但誰敢招惹我們?”


    宋知笑道:“孩兒明白,父親是俠義之士,咱們風雷門都是俠義之士,從不欺負無辜可憐之人。”


    老人又哈哈大笑起來,這輩子女人有好幾個,卻一直沒有兒子,沒想到臨老能認下如此出色的一個同姓義子!


    上天待他不薄宋岷不薄。


    …


    風城西南有座石山,石山上有許多大小不一的石龕,每個石龕內都雕刻著一位栩栩如生的佛陀。


    晴朗的陽光灑滿風城每一個角落,穆蘊帶著顧明月過去看那些佛龕。


    兩個固執的年輕人!客棧老板搖搖頭,提醒他們:“別帶太多金銀。”


    顧明月擺手道謝,心裏很放心,因為昨晚她已經縫了兩張銀票在胸前的衣襟裏,風雷門的賊再囂張也不敢當街襲胸。


    穆蘊聽過她的解釋,臉色陰沉地就要拆出銀票,顧明月立即穿上衣服捂住,他兩隻手僵持片刻,終是垂下來。


    因此出門後,穆蘊對於經過身邊的人很注意,凡是略微可疑的,就不著痕跡地擋住自家傻丫頭。


    石山上的佛龕香火鼎盛,每天都有不少人提著香燭前來跪拜。


    然而風城並不是人口密集的地方,所以就算是跪拜的人不少,也稱不上摩肩接踵。


    顧明月沒有帶香燭,到每一佛龕前,都隻抬手鞠躬下拜,穆蘊一直扣著她的手,便同她一樣單手執佛禮鞠躬下拜。


    說實話,他雖然自小念佛經,這些菩薩羅漢之類一座也沒有拜過。


    當拜過某一佛像,走開的瞬間注意到佛前的香往旁邊傾斜時,穆蘊微微挑眉,接下來他注意到,凡是他和翩翩拜過的,之前被信徒插得筆直的香都會傾斜到一邊。


    顧明月很快也注意到這點,她看了穆蘊一眼,見穆蘊正看著微斜的香皺眉,臉色不大好的樣子,便笑道:“香偏到一邊,肯定是這些佛都不敢受你一拜。”


    穆蘊頓時攬著她的肩膀笑了:“我想也是如此”,手卻不自覺將翩翩扣得更緊,即便他真是當初那和尚口中的天煞孤星,煞到連佛像都不願接受他的叩拜,他也要留住翩翩在身邊。


    就是閻羅王,也休想與他搶人!


    在石山遊玩大半天,顧明月又累又餓,看到不遠處有個茶亭,高興地拉著穆蘊過去坐下來,要了兩碟茶果一壺熱茶。


    正吃得香甜,一個藕荷色小襖長裙的女子走來,然後停在他們旁邊,施禮道:“二位是才到風城來的外地人吧?我家小姐乃是本城府尹譚大人次女,想要請兩位到那邊喝茶聊天。”


    顧明月放下手裏的點心,順著丫鬟的指處看過去,隻見不遠處那座被氈簾圍著的石亭此時掛起一片簾子,坐在其中衣著華貴的女子正向他們這邊望著,還麵帶笑容微微頷首。


    顧明月看出來她是在和穆蘊點頭,側頭看穆蘊,見他收迴目光笑看著自己,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吃飽了?”穆蘊沒有理會站在一旁的丫鬟,從袖口掏出錦帕給顧明月擦擦嘴角,又端著杯茶送到她唇邊,“再喝些熱茶,待會兒還看東邊那些佛龕嗎?”


    “明天再來看”,顧明月就著他喂過來的茶杯喝口茶,搖頭,“有些累了,我們迴去吧。”


    “公子,我家小姐…”有請兩個字還在口中,丫鬟臉色劇變,看到一旁茶桌邊微側過身的人時,她忙忙施一禮,轉身快步離開。


    看見什麽了嚇成這個樣子?穆蘊也沒有露出可怕的表情啊!


    顧明月疑惑轉頭,宋知還沒來得及坐正身體,他僵硬地笑了笑,然後站起身,從懷裏取出一張銀票。


    賊還錢給他們?


    顧明月眨眨眼。


    “這是何意?”穆蘊心中警惕,翩翩愣住的模樣卻又讓他覺得很好笑,臉上的表情就有些詭異。


    是啊。顧明月點頭。


    宋知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說:“昨晚我爹做了夢,夢見井裏噴水,今天早上我們就在井邊的梨樹下挖出來一箱金子。這錢,是謝小姐昨天慷慨相助的。”


    “我像三歲小孩子嗎?”顧明月問道。


    “不管小姐相信與否…”宋知道,“宋知沒有說謊”,抬眼不著痕跡地看她麵上的表情。


    穆蘊見此表情何止陰沉,拂開銀票道:“她不需要答謝”,看著顧明月的眼睛,道:“翩翩,我們迴客棧吧?”


    “嗯”,顧明月點點頭,跟著穆蘊站起身時,卻又看了宋知一眼,穆蘊輕輕咳嗽,她迴神,好笑道:“快走吧。”


    “啊,我想起來了”,剛走出幾步,顧明月突然喊道,晃晃穆蘊的手臂,低聲道:“剛才那個人,宋知,我認識他…”


    “他鄉遇故知?那可真是太巧了!”穆蘊看她一眼,語氣涼涼道。


    宋知清楚地聽見“我認識他”四個字,本來有些黯淡的神情明亮起來,沒想到她竟還記得自己!感激喜悅一起湧在心頭,聽到她身邊那個男人的聲音時,他稍微冷靜些許。


    對於這個曾經救他一命的姑娘,宋知從來不敢多想,隻是希望能將她的恩義迴報一二分。


    “不要生氣嘛”,顧明月調皮地撓撓穆蘊的手心,又走遠些許,才和他說起當年的事情。


    …


    “真的是風雷門的少主?”亭子裏,譚小姐聽過丫鬟的迴稟,本來想責問丫鬟為什麽突然跑迴來的話都咽到肚子裏,急忙道:“迴府。”


    兩年前那一夜,是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噩夢。十幾個手持斧頭鐮刀的大漢就那麽衝開士兵,誰敢上前攔手起當頭便是一刀,直殺到後院,將爹爹綁到樹上開腹取腸。如此狠辣,隻是因為爹爹白天抓到牢裏的人有小賊頭,而小賊頭又被抽了十幾鞭子,他們就要將爹爹折磨至死。


    如果不是趙大人及時趕到驚走這些賊人,爹爹就被他們割下頭來了。


    半年前她及笄前一天,突然地有封信被射在閨房的窗欞上,打開一看差點沒將她嚇暈。


    賊頭竟在信上說,要她給小賊頭做妻子,還令他們馬上地收拾嫁妝。


    譚小姐一想自家被一群賊匪逼迫,爹爹又不敢上報朝廷,二想自己將來很可能給一個賊頭做妻子,當時懸梁自盡的想法都有了。


    誰知道當晚又射來一封信,大意是小賊頭嫌她醜,雖然氣得半死,譚小姐卻大鬆一口氣。


    所以自那後,她輕易不敢出門,唯恐遇見在街上設局偷錢的小賊頭,即便實在想出門也都是轎簾密密不露一絲風。


    半年過去了,譚小姐還以為那小賊頭已經不記得她是誰了,沒想到來石山拜佛竟又遇到。


    譚小姐找那俊美公子閑談並加深了解的想法頓時煙消雲散,立即讓丫鬟放下簾子,又忙忙地吩咐人備轎…


    一夜風緊,第二天大雪封城。


    穆蘊讓顧明月加了件鋪著一層薄棉絮的小襖,給她穿上同樣隻鋪一層薄棉絮的綢緞外衣,最後係上一襲火紅色狐狸毛披風,才準許她出門。


    這些保暖的衣服都是昨天下午穆蘊帶著她去一家成衣鋪取來的,他說那是他開在風城的鋪子,除了成衣鋪還有一家當鋪和一家錢莊。


    顧明月抬抬一層又一層的衣服,並沒有多重,然而比起昨天,她還是覺得很束縛。


    “穿成這樣我還怎麽走路?”她說道,提了提完全遮住腳的衣擺。


    一襲火紅披風下的翩翩卻看得穆蘊目光凝滯,順滑的烏發因她的低頭而有幾縷毫無滯澀地垂下,他忍不住抬手接住,屏息道:“翩翩,你真美。”


    伸手攬住她的脊背,穆蘊抵在她額上,目光繾綣:“翩翩,我真擔心你一邁步就會隨風飛到天上去了,所以今天別出去,我們在屋裏玩好不好?”


    顧明月避開他盛滿繾綣柔情的眼睛,擔心自己會做出什麽色令智昏的決定,“你說去和我堆雪人的…再說,屋裏有什麽好玩的?”


    忍不住看穆蘊一眼,顧明月立即垂眸盯住他的肩膀,他很少穿深顏色的衣服,幾乎沒穿過黑衣,今天他卻穿一身黑色銀紋的錦衣,這使他周身氣息冰冷許多,但是五官似乎比以往更深刻。她看他一眼便覺得心驚一下,然而又忍不住想看第二眼。


    穆蘊湊上前親親她的嘴唇,離開時還壞心地伸出舌頭在唇縫間掃了一下:“翩翩,發什麽呆?被我迷得說不出話來了!”


    “是啊”,顧明月矮身,調動內力,靈活地從他臂腕裏離開,後退停在幾步之外,“我們出去堆雪人,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我教你下棋吧”,穆蘊撫額,當初教翩翩輕功時怎麽沒想到這一點,一時不察竟被她溜出去了,“外麵冷,你身上月事還在,不能受凍。”


    說話之間,穆蘊已經閃身向前,顧明月連躲開的動作都沒做出來竟然又被他撈在懷裏。


    兩人一番商議,上午在屋裏下棋,下午出去堆雪人,接下來不出去,顧明月便解開厚厚的披風,和穆蘊對桌而坐地擺棋子。


    一刻鍾後,穆蘊完勝,他端正地坐好,笑道:“翩翩,你輸了,我很仁慈,隻要一個吻”。


    顧明月就知道穆蘊目的不純,隻伸出手指在他臉上蓋一下:“好了。”


    “這麽糊弄可不行”,穆蘊勾唇笑了笑,突然站起來打橫抱起她來,低頭便吻向她的嘴唇,顧明月偏頭,吻落在腮側:“你不是想教我下棋,根本是想借機占我便宜。”


    “你才看出來啊”,穆蘊壞笑道,張口來來迴迴在她脖頸處咬了一排微紅的牙印,看著白皙得連青色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漂亮皮膚上的紅印,他突然唿吸急促起來,渴望得聲音幹啞:“翩翩,你的味道真好聞,我想吃你…”


    天空陰陰,寒風唿嘯聲隱約傳來,更反襯出室內的溫暖安好。


    氣氛良好至極。


    下巴搭在穆蘊的肩膀上,顧明月聽著他的聲音,渾身騰起一種酥麻無力的感覺,無意識地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


    欲火頓時燎原


    ……


    再反應過來時,穆蘊才發現他已經把翩翩壓在了身下。


    穆蘊哀歎,他在做什麽?自製力呢?隻是想逗一逗翩翩,卻差點要了她。翩翩還沒及笄,現在來著月事…


    穆蘊忙側身,拉開被子給她蓋上,躺在旁邊平息欲望。


    顧明月微微鬆口氣,剛才,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反應那麽大,小腹一陣陣絞緊的感覺很不好。


    想到剛才心底竟然還渴望他更用力地吻自己,顧明月默默拉起被子蓋住腦袋。


    穆蘊緊跟著側過身從背後抱住她。


    兩人許久都沒有說話。


    顧明月不知何時睡著,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她正裹得蠶寶寶一樣被穆蘊抱在懷來,全身都濕膩膩的。


    “穆蘊,我身上都是汗”,她動了動手臂,“你不要抱著我了,我要擦身換衣服。”


    穆蘊這才醒來,伸手往裹著翩翩的被窩裏一探,竟全是熱氣,他忙坐起來,按著被角道:“先不要動,我找一條薄被換下來這條,你等汗褪下來再換衣服。”


    “熱得很難受”,顧明月伸出兩條胳膊,熱乎乎的手貼在穆蘊臉上,“發燒都沒有這麽熱。”


    “乖”,穆蘊握住她的手快速地親了下,重新給她放到被子中,“忽熱忽涼容易風寒。”


    “哦”,顧明月隻好忍受著渾身黏膩老老實實躺在被窩裏。


    盡管如此小心,當天晚上顧明月還是風寒了,先是渾身微微的酸疼繼而開始發冷,加上月事還沒去,一晚上把她和穆蘊都折騰得不輕。


    因為月事在,顧明月不敢隨便吃藥,燒退下去後就每天喝大量的白開水,所以遷延幾天她的臉色還是不太好。


    穆蘊看著她沒什麽精神的模樣自責不已,當時他怎麽也睡著了!


    如今說什麽都沒用,穆蘊便每天給顧明月翻著花樣地做好吃的,又配許多溫和的藥茶。


    顧明月見他如此,盡量地多吃飯多喝茶,四五天後,雪晴之時,她的傷寒也完全好了。


    雲層破開,東方一片雲蒸霞蔚,太陽露出熱情的笑臉灑在風城的屋簷上地麵上。


    樓下傳來雜遝的腳步聲,嚓嚓的鏟雪聲,鎧甲撞擊聲。


    ------題外話------


    今天真倒黴,碼字的時候掉了一千多,重寫,還給我標一大段違規內容,我寫啥了!無語o_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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