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姐給兩個小孫子穿好衣服,正在院子裏一邊看著孩子一邊喂雞,遠遠看見三妹並那顧森走來,她放下雞食盆子迎過去道:“怎麽一大早過來了?”


    妹子過成現在這個樣子孔大姐很心疼,所以對她和一個不知底細的男人就這麽糊裏糊塗地過在一起,孔大姐也沒說什麽,隻當初囑咐過妹子兩句。


    孔三娘說道:“森哥家裏人找來了,我跟他迴家去呢。”


    孔大姐聞言立即把妹子拉到一邊,低聲道:“你發什麽傻?在咱們自己家我們兩個姐姐再說不上話也能幫你一把,就這麽跟人走了,到時被賣了你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大姐,你放心吧,我家是正經人家”,顧森聽見這話,主動說道,“以後我也會好好待三娘的。”


    孔三娘點頭,話還沒說出口已經被大姐截了過去,“你兩個嘴皮子一翻倒是輕鬆,誰知道你會怎麽做呢?”


    孔三娘道:“大姐,我不是以前那個麵人了,鬼還怕惡人呢,諒他也沒膽子欺負我。他那兩個哥我昨天見了,都是麵善的人。”


    “人心隔肚皮”,孔大姐還是不放心,“你就這麽跟人走,大姐怎能放心?”


    顧森想了想,說道:“我二嫂娘家是走鏢的,義勇鏢局,大姐可曾聽說過?我二哥還往趙縣押送過東西,等他們再往這邊走鏢時,讓我二哥給你帶封三娘的親筆信,這樣你放心了吧。”


    “大姐,我都活半輩子了,看人還能不準?”孔三娘拉住大姐的手,塞給她一塊碎銀子,“我們急著走呢,不多說了。”


    孔大姐不收這銀子,推給妹子:“出門在外的,有個錢傍身也好。”又對顧森道:“當初你賠五六十兩銀子,我家三妹可給你墊上了三十多兩,那都是她幾年辛苦攢下的,如今她揣著你的孩子,你若對不起她,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顧森無聲點頭。


    孔大姐又囑咐孔三娘:“路上注意著身體,想吃啥就買,家裏閑下來我和你姐夫去他們家看你”,說著問顧森,“你家住哪兒?”


    顧森老實地報了家庭住址,孔大姐聽他說得十分詳細,心裏那點擔心也沒了,硬留著給兩人做幾張發麵餅子,讓他們待在路上吃。


    孔大姐家四五個兒子,再加上七八個孫子孫女,吃飯的嘴多,家境自然很一般,餅子還沒做好,外麵玩耍的兩個小孫子就流著口水跑進來。


    孔三娘隻拿了兩張放到包袱中,對大姐道:“這些給孩子們吃吧,我們這就走了。”


    孔大姐無奈地把兩個餅遞給孫子,剩下的抱起來一股腦都給孔三娘塞到包袱中:“走吧,到了他們家記著讓人給個信兒。”


    “嗯”,孔三娘點頭,眼眶微濕,“我那兩間屋子沒舍得賣,好歹是咱爹蓋的,大姐你沒事的時候過去看看,屋裏沒什麽值錢東西,鑰匙我就放在屋門邊兒那個土縫裏了。”


    “行”,孔大姐答應,送著妹妹出門來,不覺地又囑咐好幾句話。


    孔三娘和顧森到家背上包袱,找到客棧的時候,太陽已經老高了。


    三弟許久不來,顧攀正要派照康去喊一聲呢,恰在這時見顧森扶著那婦人走來,便讓照康去把馬車趕到客棧門前,準備迴家。


    “大哥,二哥,等著急了吧”,顧森遠遠就笑道,“我和三娘到她姐家走了一趟,這才晚了些。”


    顧柏問道:“那你們吃飯沒?”


    “吃過了”,顧森道,“咱們走吧。”


    雖然他說吃過了,顧柏還是叫來小二道:“煩請給裝兩盤子鹵豬肉去。”


    不片刻,小二就拿著用油紙包好的鹵豬肉送過來,笑著對孔三娘道:“三娘子,恭喜了,跟著顧三爺,往後還不都是好日子?”


    孔三娘下意識想呸一聲,不過看到顧森的兩個大哥,她覺得自己還是留點形象比較好,當下隻是淡淡一笑。


    “老爺,馬車什麽都準備好了”,照康這時走過來道。


    顧攀點頭,對顧森道:“你和這位三娘子去車裏坐。”


    照康和照遊在外麵駕車,顧攀和顧柏兄弟騎馬,一行人這麽著,趕路速度倒也不慢。


    …


    顧明月拿著小鏡子照了照脖子上的傷口,看到頸側的銅板大小一塊褐色的痂,便總想用手指摸摸摳摳。


    “小姐”,照影捧著一瓶大紅色月季進來,笑道:“那個穆大人又來了,夫人正讓歐陽公子招待他呢。”


    這四五天裏,穆蘊來了三趟,但有她娘看著,顧明月幾乎沒得什麽和他單獨說話的時間。


    “我娘現在在哪呢?”顧明月收起小鏡子,拿紗巾繞到脖子上擋住傷口。


    “夫人在外麵”,照影把月季放到屋子中央的圓桌上,跟在顧明月後麵,說道:“有個村裏的林七嬸子來找夫人做鞋呢。”


    出門來,顧明月看見坐在樹蔭下帶著幾分百無聊賴的穆蘊不由笑了笑,她先跟母親和七嬸子打過招唿,這才對穆蘊道:“你跟我去外麵摘荷葉吧,我想做荷葉茶呢。”


    顧氏說道:“翩翩,你在家老實待著,前天才下過一場雨,塘子裏的水都滿了,滑進去怎麽好?”


    “嬸子,我會看好翩翩的”,穆蘊站起身,看著顧明月笑道。


    顧氏咳一聲,“那也不行,不能出去就是不能出去,翩翩,迴房刺繡去。穆大人,您貴人事忙,我們就不多留了。”


    送客的意思如此明顯,穆蘊臉上有些下不來,但他已經好幾天沒能好好跟翩翩說一句話了,心裏非常不舍,依舊笑道:“我就是個閑官,沒什麽事忙”,說著又坐下來。


    “照影,給我搬個凳子來”,顧明月說道,“屋裏太悶,我也在外麵坐會兒。”


    林七嬸子看這陣仗,不消多問也明白了,這位俊俏的年輕大人有意翩翩,二嫂卻不想閨女跟人家走得太近。


    她看了看麵色不怎麽好看的二嫂,很不明白,這麽一位俊俏又年輕有為的公子,二嫂怎地還看不上?


    “傷口結痂了嗎?”穆蘊很想把翩翩抱在懷裏,和她低聲述說與她分開的時間中自己做的事,然後再問她在他不在的時間裏都做了些什麽事,分享他們不在一起時的每一時刻。


    盡管這非常無聊和浪費時間,但穆蘊卻覺得很有意義。


    “嗯,已經結痂了”,顧明月點頭,又問穆蘊:“府試的成績出來了嗎?”


    穆蘊哪有空注意這些,不過他轉念就明白翩翩這麽問,是想在她母親麵前給他加分,便說道:“府試成績一般都是八日後公布,不過結果應該已經快出來了,我明天倒是可以去府衙問問。”


    閨女就這麽旁若無人地跟穆蘊聊起天來,顧氏想起那句兒大不由娘的話,暗歎一口氣,又想總有一天她會理解為娘的一片苦心。


    “阿端”,沒奈何這個總是客氣有加的穆大人,她還管不住自家閨女?顧氏說道:“你帶著翩翩去後院玩,穆大人這裏不用你們招待”。


    顧氏又看向穆蘊,放下鞋底子道:“我一個婦道人家沒那個身份招待穆大人,照歸,到村裏請村長來招待大人。”


    “娘”,顧明月沒想到她娘會這樣辦,院子裏有許多人,她一瞬間連說什麽都不知道,“我…”


    說的多會讓母親難堪,但她心裏也替穆蘊感到難堪,心急之下不覺紅了眼眶。


    穆蘊眼底有殺意一閃而過,然而他依舊清醒理智,知道對於翩翩的家人,不管對方怎樣留難,他能做的隻有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不必麻煩”,他說道,“小侄這就告辭”,看向顧明月,語氣柔和安慰:“翩翩,有時間我再來看你,雖然現在傷口結痂了,燕窩之類的補品你還是要每天按時吃。對了,我來時給你帶了金絲燕,這個燕窩什麽都不用放,隻需燉足一個時辰。晚上你記得讓人燉來吃。”


    一大段殷殷囑咐讓旁邊的人都靜下來,顧氏張了張嘴,終究沒說出讓人把東西帶迴去那種不客氣的話。


    “穆蘊…”顧明月走向他,“我送你吧。”


    沒等顧氏開口,穆蘊笑道:“不用,我走了。”


    話猶在耳畔,顧明月隻覺得眨眼間,他已經幾大步走出大門口。


    顧明月沒有追過去,看了母親一眼抬步迴房。


    顧氏麵色微變,叫住女兒道:“你不是嫌屋裏悶嗎?跟阿端去後院看看你的小柿子去,咱後院種著藕花,你也可以做荷葉茶。照雲照玉,你們都跟著她一起去摘荷葉。”


    顧明月停住腳步,暗道不能和母親爭吵,畢竟母親是為她好,可是這樣的為她好,卻讓她覺得有些沉重。


    “就當散散心”,歐陽端走到她身邊說道,“西紅柿你不是說該施肥了嗎?”


    顧明月點頭,幾人去了後院,這邊隻有照夏和照玲兩個小丫頭留下來伺候,林七嬸子低聲問道:“二嫂,剛才那位穆大人不就是前段時間戳破顧秀冉騙局的公子嗎?我看他對翩翩倒是非常有意,你怎麽還把人往外趕?咱們農家姑娘能找到這樣的人,那是多大的福氣啊。”


    “正是他,對我家翩翩看著挺好”,顧氏尷尬地笑笑,說道:“但我倒覺著一生平平安安就是福,大宅門裏太複雜,咱家的丫頭進去可過不好。”


    林七嬸子點頭稱是,她就說呢,二哥二嫂兩口子把閨女疼得眼珠子一樣,怎麽會不想女兒嫁得好?原來是嫌大宅門水深火熱,這麽想來,還是小戶小院的安靜。


    …


    歐陽端提來半桶漚好的黑色糞肥,加水稀釋過,一瓢瓢澆在西紅柿田畦中。


    照雲幾人莫不是憋氣後退,照霜拿帕子在鼻端扇著,提醒蹲在田畦旁的顧明月:“小姐,您去涼亭上坐著吧,這兒太臭了。”


    顧明月並不覺得這種味道有多麽難以忍受,擺擺手道:“你們嫌臭就走遠點。”


    她們聽了,相互看看,知道小姐心情不好,默默後退五六步。


    “你不用愁”,歐陽端轉頭看顧明月一眼,繼續往田畦中澆糞,“我覺得,隻要穆大人能堅持下去,顧嬸不會一直為難他的。”


    沒說完的是,如果他不耐煩這種為難而不理翩翩了,恰好能讓翩翩看清此人人品。


    顧明月托著下巴,與膨大好幾圈的西紅柿相對默然無語。


    歐陽端笑笑,擔心會惹她反感,也不再多說,專心給一株株半人高的西紅柿施肥。


    “姐姐”,顧熠在外麵玩一圈迴來,迴家後問了姐姐在哪便直接奔她而來,蹲在他姐旁邊,低聲道:“剛才我碰見含彰大哥了,他說在山上等著你呢,讓你吃過午飯找個借口過去。”


    “山上?”顧明月站起身,這時才注意到已經正午了,明白他為什麽讓自己吃過午飯再去,但她並不感覺太餓,對弟弟道:“我不吃飯了,待會兒你別在咱娘跟前說漏嘴啊。”


    顧熠點點頭,“我知道的姐,你不吃飯不餓嗎?而且娘肯定會問你午飯都不吃要幹什麽去!”


    “那…”顧明月想了想,說道:“你就跟娘說我心情不好,去山上散心去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歐陽端道。


    “誰都不用跟”,顧明月笑道,“這樣我娘才相信我心情不好呢。”


    前院兒裏,跟著顧熠出門玩了大半天的顧燦正一手一塊點心吃得非常歡快,看見顧明月過來,還模糊地喊了聲“翩翩姐”。


    顧氏正在廚房看著做午飯,顧明月對顧燦道:“不要吃太多,待會兒還要吃午飯呢”,說著話時已腳步不停地走出家門。


    顧燦還點著頭,看到翩翩姐出去,跳下凳子就要跟過去,被後麵走來的顧熠及時拉住了:“燦兒,別擾我姐,咱們吃飯去。”


    “你姐怎麽了?”顧氏端著一盤煎雞蛋出來。


    顧熠道:“我姐說她心情不太好,去山上轉轉。”他雖然不太明白,卻知道姐姐心情不好肯定是因為母親這些日子來總說含彰大哥不好,他還是要為姐姐掩護一下的,“娘,咱們吃飯吧,我都餓了。”


    顧燦緊接著道:“二伯娘,我也餓我也餓。”


    “這丫頭”,顧氏歎口氣,知道女兒為啥心情不好,便不追究那麽多,無奈笑了下道:“飯已經好了,快來吃吧,照夏,你帶燦兒把手上的糕點屑洗洗。熠兒,待會兒吃過飯拿倆包子給你姐送去。”


    …


    顧明月踏上山間小路,沒走幾步就看到不遠處背手而立的穆蘊,他看著她勾起嘴唇笑了,伸開雙臂,等她走近,便上前一步把她緊緊抱在懷裏。


    “翩翩,我太想你了”,穆蘊控製不住地將嘴唇貼在她的耳廓上輕輕摩挲,低聲道:“六天了,連你的手指都不能碰觸,我什麽事也不能靜心去做,隻想見你,牽著你的手,和你說話。”


    這幾天他雖然照樣能夠看見她,但那種被許多人隔開的相處,根本不能滿足他心裏的思念。


    “我也很想你”,顧明月被他抱得骨頭都有些發疼,心裏卻感覺踏實至極。


    …


    還是上次那塊長滿草的平地處,穆蘊坐在石頭上,把她置諸膝上,抱在懷中,問道:“不是讓你吃過飯再來嗎?”


    “我不餓”,顧明月說道,再說他在山上等著,她也吃不下去飯啊。


    穆蘊笑著低下頭,與她額頭相抵,在她鼻尖上落下一個灼熱的吻便很快放開,這個姿勢他不敢碰觸她散發著香甜氣息的嘴唇,擔心自己會情動被她察覺。


    “我真想把你抱迴家,那樣我們做什麽都能在一起,誰也沒資格不讓我接觸你”,穆蘊看著她的眼睛,嗓音透出微微的低啞,“翩翩,我們成婚吧。”


    “至少要等我及笄之後啊”,顧明月笑道,眼中神色溫軟。


    穆蘊忍不住吻在她眼角上,吻著吻著埋在她的脖頸裏,悶聲道:“不及笄也能成婚。”


    “難道你讓我成婚之後在行及笄禮嗎?”顧明月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打算十八歲再嫁給你呢…”


    “什麽?”穆蘊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翩翩,十八歲,還得四年,我不同意。”


    對他來說,她不在身邊的時間,簡直是度時如年,穆蘊不管處理什麽事情,經常會忍不住看沙漏,一丁點的空閑,她就出現在他腦海裏。


    穆蘊從不知道他能為一個人牽腸掛肚到如此地步。


    顧明月說道:“你不同意也不行,我…我還小呢,不能成親。”


    “怎麽不能了?”穆蘊說著,看到翩翩臉頰微泛粉紅,頓時明白她的意思,耳尖立時也紅起來,“我們可以先成親,等你十八歲再圓房。”


    顧明月忍不住在他肩膀處捶了一下,誰說圓房的事了,她剛才是想說她還沒來初經呢!


    不過,她要說的其實更令人不好意思吧。顧明月低哼一聲,埋頭在他胸前。


    穆蘊心頭頓時軟成一片,直想把她揉進心口,又想親吻她的唇瓣,一點點吸吮她的肌膚,一時沒控製住,便捧著她的後腦勺從額頭親吻到粉嫩的唇瓣。


    穆蘊親得很仔細,從她的粉唇到牙齒,每一處都細細舔舐,然後挑弄著其內香甜醉人的舌頭。


    愛意在胸口彌漫不止,穆蘊並不像前兩次那樣還會分出精神注意翩翩會不會對他的親吻反感,他知道她同樣愛他,吻著便在不覺中全身心地投入了進去。


    顧明月突然察覺到穆蘊的變化,一下便從這個昏天黑地的親吻中清醒過來。


    “住口”,她模糊說道。


    穆蘊頓了頓,很快察覺到現下處境,緩緩減了力道,並放開她的嘴唇。


    涼涼的山風吹過,穆蘊咳一聲,打破兩人間尷尬的沉默,低聲道:“對不起,我出醜了。”


    “你放開我吧”,顧明月覺得臉頰燙得都能煮雞蛋了,她很清楚依舊抵著自己大腿的是什麽,額頭已經冒出細汗。


    穆蘊哀歎一聲,埋在她頸窩深吸一口她身上暖暖香香的氣息,說道:“讓我抱一會兒,我很快就會好的。”


    顧明月遲疑片刻,選擇相信穆蘊的人品,靠在他懷裏一動不動。


    穆蘊眼含笑意地緊了緊雙臂,默運功力,很快便恢複平靜,擔心翩翩不好意思,他扯閑話道:“我們這麽多天沒能好好說話,有沒有一直想我?”


    顧明月想了想,很誠實道:“沒有”,想起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時,從爸爸的書架上翻看過一本情感書,上麵有一句話讓她感觸很深,此時她看著穆蘊道:“有人說愛人之間也要自己的空間,否則會讓雙方的愛窒息。”


    “誰說的屁話?”穆蘊立時怒急,板過她的腦袋,看著她的眼睛道:“翩翩,我們之間,要完全與彼此交融,挨得越緊隻會讓我們越發覺得幸福舒適,什麽窒息的屁話你不要放在心上,現在就忘掉。”


    哪個膽大包天的敢這麽跟翩翩說,不是教著她和自己保持距離嗎?


    穆蘊氣急,著急之下說出這些話之後才察覺自己爆粗了,還命令翩翩…


    他撫額,顧明月卻笑意更盛,穆蘊的話不僅沒讓她反感,反而讓她感覺到他有多在乎她。


    “我會忘掉的”,顧明月乖巧答應,她拉下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說道:“不過你這麽經常來找我,會不會沒時間處理公務?”


    穆蘊心中暖極,翩翩肯定也不同意那句話,對他也是那種渴望時時刻刻在一起的感覺。


    他說道:“禮部人多事閑,下朝之後便沒什麽事可做,至於我自己的事,每天一個時辰便能處理好。你不用擔心,時刻想著你,我能把事情處理得更好,因為我要給你一個安穩舒適自由自在的家啊。”


    顧明月倚在他肩頭,忍不住道:“穆蘊,沒想到你其實是這麽好的人。”


    穆蘊一怔,隨即意識到翩翩為什麽說沒想到,夏雪那些話迴響在腦海中,他抬手隔空遮住她的眼睛,本來愉悅的臉上已是帶著幾分不安,聲音卻很輕鬆:“翩翩,相處這麽久,你還不相信我的為人嗎?”


    “相信”,顧明月點頭,“不過你有時候太好了。”


    穆蘊疑惑非常:“你從哪看出來我太好了?”


    顧明月拉下他遮在自己眼前的手,想了想說道:“你爹,還有你那個繼母,他們做事那樣不留餘地,之前那個女人出了醜事,你卻沒趁機對付他們。”


    這點顧明月心裏一直不太理解,她覺得穆蘊不可能對他那個爹有什麽父子親情,還有那個間接害死他母親的女人,恐怕他更恨,可他卻沒趁機出手。


    雖然這兩人已經自作自受,但她覺得比起穆蘊這些年受的苦根本什麽都不是。


    穆蘊忍不住朗笑道:“你怎知我沒對付他們?”


    “你爹這個先不說,他是朝廷大員,動他比較費工夫”,顧明月說道,“可是那個女人,聽說她隻被趕到什麽莊子上,我覺得不那麽解氣,當初你一點大,她還把你趕到山上讀佛經呢。”


    穆蘊在她溫熱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翩翩,有你為我不平,我感覺真幸福。”接著把她完全摟在懷裏,笑道:“那女人到莊子上不久,我便找人裝扮成一夥山賊把莊子給洗劫了,至於那個女人,則被毀去容貌扔到了當地的乞丐窩裏。我母親死前受許多精神折磨,我就讓她用身體折磨來償還。”


    被翩翩關懷,穆蘊一時不查便把真話倒了個七七八八,就有些不安地看向她,略顯忐忑道:“翩翩,你不會覺得我這樣做太殘忍吧?”


    其實他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他不想告訴她自己曾經經曆的那些不好的事。


    雖然的確有些殘忍,不過想到穆蘊幼年失母,又被斷為災星趕到西山,讓小小年紀的他讀佛經消厄,顧明月便一點都不覺得殘忍了。


    她看向穆蘊道:“我不覺得殘忍,這就是惡有惡報”,摸摸他的頭安慰:“你也不要有心理壓力,對待惡人就應該用非常手段。”


    穆蘊渾身都透出來愉悅的氣息,他就知道翩翩不是一般女子,想法總是這麽可愛。


    他點頭笑道:“你這樣一說,我感覺好多了。”


    顧明月暗想,穆蘊果然是和她前世所認為那個兇殘之人不一樣。


    因為爺和顧姑娘都到山上來而跟過來在遠處警戒的甲三和乙二,隱約聽到顧姑娘對爺說的話,還有自家爺的迴答,頭頂冒出無形的兩個字來:無恥。


    午飯後,顧熠揣著包子來給姐姐送吃的,好半晌才找到姐姐和含彰大哥,遠遠就喊道:“姐,咱娘讓我給你拿了兩個包子,還有酸梅湯,你和含彰大哥分著吃吧。你們有什麽事要躲在山裏說啊?”


    顧明月忙從穆蘊腿上站起來,接住弟弟,笑道:“很重要的事,熠兒一定不能告訴娘。”


    不是擔心母親訓自己,而是擔心母親對穆蘊的印象會更差。


    分一個包子給穆蘊,顧明月問顧熠:“熠兒,我來山裏,娘沒有多問吧?”


    “沒有”,顧熠把手裏提著的酸梅湯也遞給姐姐,“姐,我不會告訴娘的。”


    穆蘊笑笑,暗想翩翩的兄弟還挺有眼色,比其他人家的小孩倒顯得可愛一些。


    顧熠在這兒待了會便下山玩去了,已經考完府試,他要趁進縣學前的這段日子玩個夠本。


    …


    分開前,穆蘊看了看顧明月脖子上傷口的愈合情況,拿出一個裝著綠色藥膏的水晶瓶,倒在手指上一些藥膏,輕輕抹在那層厚厚的刺眼至極的痂上,然後他把瓶子交給她:“每隔三個時辰塗一次,等痂掉了不會留疤。”


    “真有那麽神奇?”顧明月不太相信地晃了晃瓶子,“這是用什麽做的。”


    “鼎山鍾乳,珍珠粉,暖玉粉,再加上十幾味藥配的”,穆蘊垂眼,蓋下眼底的心疼,抬手揉了揉顧明月的頭發,笑道:“效果不好你來找我,牌子給你砸。”


    顧明月忍不住笑了,對穆蘊道:“你走吧,我也迴家了。”


    穆蘊不舍,拉住她的手緊握住,好片刻才放開,“我看著你進了家門再走。”


    顧明月無奈點頭,交代道:“你路上騎馬莫要太快,還有,明天不要來了。”


    “我知道”,穆蘊說道,“隔一天來一次。”


    顧明月想了想道:“好,那我還來這裏等你。”


    “你在家待著,不用出來等我”,穆蘊不由寵溺道:“我先去你家找你,然後再來山上,你找機會出來和我會和就成。”


    顧明月皺眉,卻很快想明白穆蘊的用意,他想讓母親看看他的決心:即使吃再多閉門羹也不退縮。


    “好”,她笑著點頭。


    …


    今天終於和翩翩兩人待那麽長時間,一直到迴了府裏,穆蘊的眼角眉峰中都帶著笑意,他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滿幹勁兒。


    因時間不早,穆蘊換身衣服出來,便讓人上菜。


    隻用伺候這一位主子,廚房裏的人手腳很快,不過一刻鍾,十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就端了上來。


    七八個丫鬟屏息而立在旁,餐廳很大,一點響動便能聽到迴聲,穆蘊坐在餐桌前,夾一筷子菜送到嘴裏,卻覺得不如和翩翩坐在石頭上吃的包子一半香。


    不過想到今天和翩翩單獨相處大半個時辰,他嘴角又牽起笑意,嚼著飯菜也有些滋味。


    “爺”,穆寅突然出現在餐廳門口,迴稟道:“李夫人身邊的那個得力丫頭小蓮求見。”


    穆蘊依舊不疾不徐地吃著菜,偶爾夾一筷子米,隨意問道:“說什麽事了嗎?”


    “這個沒說”,穆寅搖頭,“屬下猜測應該還是李夫人想給您說媒的事。”


    李夫人也真是閑的,從半個月前開始,隔三差五就給爺介紹一位姑娘,爺都明說已經有了心上人,過年後就會提親,她怎還不消停?


    穆蘊眼皮都沒抬,隻道:“不管什麽事,都打發走吧。若還是說媒,你讓那小蓮轉告一聲,就說爺已經有姻緣了,不勞李夫人費心。”


    “是”,穆寅低頭退下。


    穆蘊冷笑,做人太貪心可不好,李青名利都不想放過,現在還管到他頭上了,他愛翩翩,李青能不知道?卻還不停地介紹什麽女人過來,若這次依舊聽不懂意思,他不介意讓她忙一忙。


    片刻後穆寅來迴話:“屬下已經照爺的吩咐說了,剛把小蓮送走,大爺就過來了,現在客廳等著呢。”


    “他有什麽事?”穆蘊問道,語氣平淡,完全不像給人感覺的那種兄友弟恭的樣子。


    “徐伯問了一句,大爺什麽都沒說,隻說讓爺去客廳談”,穆寅低頭稟道。


    …


    客廳裏,穆蔚喝下去半杯茶才見二弟腳步徐緩地走來,他放下茶杯,站起身道:“這剛過申時,你怎麽就吃晚飯了?”


    “早吃早休息”,穆蘊笑著撩衣坐下,“大哥此來有何事?”


    然而隻上下看大哥一眼,看他還穿著以前在府裏裁的夏衣,穆蘊已經猜到他這一趟的來意了。


    穆蔚卻顧左右而言他半晌,並不說有什麽事,直到喝過兩杯茶,他才支吾道:“二弟,大哥手頭有點緊,能不能借你一百兩銀子?”


    穆蘊沒說多餘的話,放下茶杯,指了旁邊侍立的一個丫鬟去拿銀子:“你去賬房處拿二百兩銀子來”,轉頭看見大哥麵露窘迫,出於大哥大嫂之前對他的貼補——雖然那點貼補他並不需要,他說道:“大哥,你也出府一年多了,總要想個營生才好。如果沒有本金,我可以先給你墊上。”


    穆蔚歎道:“那女人不善經營,咱娘那兒落到她手裏的七八間好鋪子早就折進去了,我現在便是有心做什麽,也沒地方施展拳腳。說來也不怕你笑,府裏十幾張嘴現在都是靠你嫂子的那點嫁妝養著,再加上你偶爾派人送過去的東西,本來還過得去。隻是前些日子,晝兒洗澡貪涼,竟是大病了一場,我實在沒辦法,這才…”


    以往他並沒有幫到弟弟什麽,在他那麽小被趕出府時也沒敢說話,現在卻經常受到弟弟的接濟,穆蔚臉上心裏都很過不去。


    這時丫鬟取銀子迴來,穆蘊讓直接把銀子送給穆蔚,說道:“大哥你平時愛做些胭脂,可以考慮做這個,鋪麵也簡單,先花三四百兩租一年的,生意若行,以後再買下來。”


    “行,我迴去跟你嫂子商量商量”,穆蔚想了想點頭,臉上又現出為難之色,“隻是這銀子,又得向二弟借取了。”


    穆蘊笑笑,“這個沒問題,大哥大嫂確定下來,需要多少,直接派個下人到我這兒來取便好。”


    “大哥謝謝你了”,一年來為生計發愁,穆蔚身上的公子氣早消失了個幹淨,拱拳謝過又道:“娘的仇全賴你才得報,你以後找個女人,好好過日子吧。”


    穆蘊又笑了,笑容卻比剛才真實許多,“我已有所愛之人,定親的時候還要兄長作為長輩一同去呢。”


    穆蔚驚訝不已,兄弟這般笑容已經十幾年不見了,還自稱所愛,想來那個女子真的很得他的心。


    往後兄弟能有個知心的妻子,穆蔚也為他高興,當下爽快點頭道:“好,你什麽時候定親,我和你嫂子都去。”


    …


    清晨,細雨蒙蒙,穆蘊撐一柄天青色竹骨傘走出宮門,握著傘柄的手白皙幹淨骨節分明,玄色官袍將他俊美無儔的容顏襯出幾分威嚴,他好似有什麽開心的事,唇角一直微帶笑意。


    如此優雅俊美,威嚴與平和兼具的人,讓人看見便不舍得把目光移開。


    正要進宮拜見皇後的離國公主剛下車,便迎麵看見從宮門口走出來的男子,她一時怔怔,怪不得康相的那個女兒常說,帝京最俊美的男子就是禮部侍郎穆大人。


    君子如玉,世上無雙。


    然而康小姐和她那群女伴的下一句話便是穆大人隻是個不受父親喜歡族人不管手無實權的虛吏,長得再俊美也嫁不得


    “見過穆大人”,敏娜下車來,快步走到穆蘊麵前,依照大庸女子禮節,屈膝見禮,“大人是才下朝嗎?”


    不期然被人攔住,穆蘊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點點頭,淡淡嗯了一聲,便錯步去掀轎簾。


    “穆大人……”,敏娜轉身叫道,這時旁邊出來引接敏娜公主的小公公輕聲提醒:“公主請吧,皇後娘娘已經在鳳華宮等著了。”


    敏娜看了眼毫不為她的聲音而停頓地坐到轎子裏的穆蘊,那轎子也很快走開,她忍不住咬唇跟著公公往宮裏走去。


    到鳳華宮,敏娜規規矩矩地向皇後娘娘見過禮,皇後娘娘便笑著讓人賜座,聲音溫和道:“敏娜公主,你來到大庸也有將近一個月了,可有中意之人了?本宮一直等著給你賜婚呢。”


    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敏娜公主凹凸有致的身材,皇後娘娘暗道可惜,這麽一個火辣的美人皇上竟沒看上,若不然也能分一分那位新晉華貴人的寵愛。


    敏娜知道皇後娘娘此次宣召,必定是問她的夫婿選擇,畢竟他們當初過來朝拜時就明說了是來聯姻的。


    而她也終於在半個月前通過康相的女兒成功地結識了他,並博得了他的好感。


    在敏娜看來,康相是一位極富魅力的人,他的才學,談吐,對國家大事的決斷,都是她從未見過的出眾,此時她本該毫不猶豫地說自己想嫁給康相的。


    但剛才在宮門口見到的穆大人,不僅容貌俊美無人能比,又是一位官職不低的朝臣,敏娜覺得心跳得越來越快腦海中激烈掙紮起來。


    到底選哪個?


    康相有實權但也有正妻,穆大人卻還未娶妻,以後也未必不能更進一步……


    敏娜腦子一熱,俯身施禮,輕聲道:“我想嫁給禮部侍郎穆蘊穆大人為妻。”


    “穆大人?”皇後有些疑惑,端午節進宮來的命婦們不是說,這位敏娜公主總是找機會出現在康相麵前嗎?怎麽突然變成了一個她聽都沒聽說過的禮部侍郎?


    皇後身邊的大宮女上前一步提醒:“娘娘,這位穆大人是穆尚書的二子,大約兩月前升任禮部侍郎,好像還未娶妻。”


    皇後點點頭,敏娜公主眼光不錯啊,挑來挑去不是手掌權柄之人就是世家子弟。


    “皇上已把此事交予本宮做主,既然敏娜公主有意穆大人,那本宮便做一迴月下老人”,她笑道,“來人,宣穆大人進宮。”


    即使皇上之前說了,敏娜公主看上誰就給誰賜婚,皇後娘娘還是要問一問男方的意願,否則豈不是顯得他們大庸太低下,由一位小國公主任意在朝臣中選夫?


    ------題外話------


    我竟然寫過二百章了⊙▽⊙不可想象,值得紀念,最重要的是謝謝大家的訂閱。


    無語了,我寫得不那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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