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洛陽笑著摸摸她的頭,一臉輕鬆。


    “一路平安。”滿路微笑。


    “好。”


    “明年的冬天,我去煙臺看你。”


    他停頓,眸底夾著酸澀。


    “好。”


    她倒吸一氣,像從前那般叮嚀:“要多保重。”


    “好。”


    滿路露出兩顆皓白的兔牙,笑著笑著眼眶半濕。


    許洛陽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潮熱,笑著將她緊擁在懷。


    “丫頭,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要平安,要快樂,要幸福。”


    “我知道,他待你很好。”他說:“比我待你更好……所以我很放心。”


    他低著聲音自笑道:“可我總覺得便宜了他。可是以後……你的幸福也隻能靠他了。”


    滿路轉涕為笑,用力地揮手,一步步、慢慢地、慢慢地倒退。


    洛陽,再見。要平安,要快樂,要幸福。這句話,我也很想送給你。


    許洛陽迴頭停了一會兒,噙著淚笑著揮揮臂膀。


    其實他也變了。不管在他心裏,還是她的。


    分手兩年後的秋天,他娶了吳願。那一年的盛夏,是吳願病情最為反覆的時候。很多次他親眼目睹她把刀抵到瘦骨嶙峋的腕上,失心瘋似的哭喊,問他:“你娶不娶我?”


    他不聲不響。


    每一次沉默都換來同樣的後果,那就是吳願一次又一次地被送進急救室。醫生說抑鬱症多是心病,有的時候藥物治療很難控製病人的情緒。他真的很想告訴滿路,他快不能活了,他想她救救他。


    可他沒資格。


    他欠下的債,絕不能讓她一起償還。


    他恨自己,恨他在遇見那麽好的她以前為什麽耐不住空虛,恨到每一次看到鏡中那張與他長得別無二致的臉就忍不住揮拳舞臂。


    他還是妥協了。他太了解他的丫頭,寧可負他也負自己,也絕不會對別人殘忍。那一刻他滿心想的是,隻要吳願好起來,他就能迴到她身邊。


    隻要吳願好起來。


    哪怕,他明知她會介意。她期願的愛潔淨如雪一塵不染,即便是長在汙泥濁水中幹淨如洗的夏荷,也無法動搖她在情感上的潔癖一分一毫。


    於是她利落幹脆地選擇了別人。


    他已沒有退路。從來沒有一次,他拗得過她。


    也是自己種下的因,他接受這樣的結果,懇求她:“丫頭,最後再送我一次吧。”他以前不懂她,為什麽每次都堅持要送他。年少的時候總有幾分說不得的驕傲,再相逢卻隻能把無數的話都堆在心頭,一別數年才終於明白她是害怕。分別從來不容易,隻是生怕久別情疏,唯有眼前尚能把握,又豈敢辜負時光。


    他反覆迴望她的方向,仿若最後一眼,有多掙紮就有多依戀。雖然隔得遠,有約摸十米的距離,可她眼淚簌簌的模樣還是一清二楚映在他眼裏。


    滿路轉身上了車,留下原地空蕩蕩。恰巧王英子這時來電話,滿路擦擦鼻子,做了幾秒深唿吸。


    “喂,英子。”


    “再不接電話還以為你被綁架了呢!”王英子一張口就抱怨:“累死我了!我明兒放假啦,過幾天給你拜年去!我不管啊,你得給我留一天啊!”


    滿路在腦中急忙過了一遍,驚覺後天就是大年三十。王英子是當年她們寢室裏頭最拚的一個,輕傷不下陣,時常自詡“女超人”。結果一年忙到頭,總約不上時間好好見一麵。


    “好啊。”


    忽覺不對,忙改口:“可是我今年不在家裏過年吶。”


    王英子提起嗓子:“知道知道!陸才子總不會記恨我借用他老婆一天吧?”


    滿路嗤笑,陸園林巴不得她來呢,那人前幾天還懊喪地跟她埋怨找不著機會獻殷勤。


    她原本也不知道啊,領證以後才發現陸大設計師所有的正義凜然都是裝的。落差太大,心裏頓時有種羊入虎穴之感啊。


    他也不否認,計謀得逞以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逐個打電話給她的知己好友,道了謝,也道了歉。掛在嘴邊的話像是特意背過似的:“謝謝你這麽長時間照顧滿路,抱歉,我來晚了。”


    滿路旁聽差點兒把眼珠子瞪出來。他倒是口齒伶俐,三言兩語就把她身邊的親朋好友收得服服帖帖。


    她還以為他天性清冽淡薄,誰料這人天生就是演員。明明表裏不一,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出來,還都爭著搶著為他說話,生怕她虧待他。


    陸園林如意稱心,在她麵前挑釁地笑,滿臉洋洋自得。


    王英子早就成了陸園林的頭號粉絲,滿路無奈:“行行行!到了給我電話,叫陸才子去接你行了吧!”


    王英子那頭笑得人仰馬翻,十分滿足掛了電話。


    滿路一路心心念念著園林。昨晚睡前他就調好鬧鍾,今日起得早,默默給她做好早餐還不忘提醒她看準時間不要遲到。


    就差送她了。若非她不許。


    她自問待他向來坦真,也還是禁不住思疑自己的魅力,於是出門前禁不了好奇問他:“你就這麽放心我?”


    一片寂靜。


    她懊悔自取其辱,兇狠狠地掃他一眼,嘴裏咕咕噥噥。


    陸園林原本在擦洗梳妝鏡,聽她嘟念忍不住笑了出來。停下動作去看她,食指輕輕點在她鼻尖:“look - into - your - eyes, i - see - what - i - mean - to - you.”(看向你的眼睛,我知道我對你的意義。)


    心頭一陣溫熱。


    他說他知道。他知道。


    人生難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難覓。她已尋得。可惜改不了愛捉弄他的毛病,昂起臉盯著他,窮追不捨:“then - what - is - it?”(那是什麽?)


    終究憋住了笑意,陸園林抬手替她拈起貼在額上的細發,低吟:“the - destination.”(歸宿)


    滿路正忘形地揚起眉梢,等著聽他說笑,沒想到他果真鄭重給她答案。


    他一認真她就完敗,最後落荒而逃,不用想也知道背後有雙眼正含笑目送著她。


    其實陸園林真是胸襟極開闊的一個人,待人處事寬容豁達,印象中隻跟她慪過一次氣,且對情緒的約束力超乎她想像。即便鐵青著臉分明寫滿不悅,過不了半刻便也能雲消霧散,仿若悲酸並非是落在他心上。


    所以她越來越瞻慕他。


    下了車看見人就在眼前,無法自控使出勁疾奔,一下就跌入他懷裏。


    等著被罵。


    “真是!”結果陸園林最後隻是束手無策:“沒見過這麽不聽講的!”


    滿路不以為然,踮起腳尖親他一口,不等他反應便不負責任地跑開。


    陸園林疑滯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從愕然中驚醒竟花了好幾秒,在心裏笑她可惡卻藏不住滿眼寵溺,一池春水在心底洶湧激盪。


    “你快點兒!還沒收拾行李呢!”


    他認命地跟上。


    迴想兩人初識,她總是禮貌而生分,在她身上看不到一點兒任性和肆意。成熟睿智,卻鬱鬱寡歡。原來她本性這樣淘氣和落拓,終於等到她把小毛病都養迴來,他卻狐疑眼前一切是否虛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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