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挽瀾的視線波動了起來,曆史迴溯在這一刻令人猝不及防地到來了。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峽穀,有一位年輕的女子正在此間行走。


    夜挽瀾並沒有見過這位女子,但通過她的穿衣打扮,能夠判斷出來,她就是水雲輕的師傅——


    藥穀老人。


    藥穀老人並非是太乙宮的宮主,隻在太乙宮內掛了一個閑職。


    她擁有極高的醫術,常年在外行走遊曆,救萬民於水火之中。


    在水雲輕繼任太乙宮宮主之位後,藥穀老人也溘然長逝。


    夜挽瀾看見藥穀老人在一處峽穀的裂縫處停了下來,裏麵竟然有一個嬰兒!


    嬰兒正在哇哇大哭,哭聲十分淒厲。


    而此大峽穀內又是野獸匯聚的地方,嬰兒的哭聲也必將會招來兇惡的野獸。


    藥穀老人在周圍灑下了一圈藥粉,防止野獸靠近,這才上前。


    這是一個女嬰,繈褓也並不華麗,上麵滿是補丁。


    “好可憐的孩子。”藥穀老人將繈褓中的嬰兒抱了起來,滿臉的愛憐之色,“願意跟我迴藥王穀嗎?”


    聽到這句話,嬰兒忽然停止了哭泣,她眨巴著大眼睛,笑眯眯地伸出了軟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叫了起來。


    藥穀老人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大笑了起來:“好好好!看來你這女娃娃和我藥王穀有緣,那麽今後我就是你的師傅了。”


    藥穀老人行醫一輩子,膝下也沒有子女。


    於是她將這名嬰兒帶迴了太乙宮,收其為徒,為其取名“雲輕”,有著“雲淡風輕”之意。


    微風輕拂,浮雲淡薄。


    她願她這名弟子一生都可以灑脫行事,不會被任何事物困住。


    “為師常年與藥草相伴,也沒有什麽好東西。”藥穀老人從自己的耳朵上取下兩枚梅墜,笑道,“此物乃是我無意間所得,便贈予你。”


    夜挽瀾默默地看著。


    水雲輕也曾提起過,梅墜是她從小佩戴的飾品,也是她師傅藥穀老人將她撿迴去之後,贈予她的第一件禮物。


    她是孤兒,但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父母主動遺棄,還是因為一些事情才導致她和她的父母分開了。


    在水雲輕長大之後,她也從未想過再去探查自己的身世,因為她從小便知道,她會為了神州的蒼生黎民獻出她完整的一生。


    而一日為師,終身為母。


    藥穀老人悉心照顧她長大,傳她醫術,對她有再造之恩。


    神策虎符所記載的霍雲兩人的相遇,終究是以霍驚羽的視角進行的故事。


    而梅墜所帶來的曆史迴溯,展現出了屬於水雲輕的視角。


    水雲輕讓太乙宮中的弟子將霍驚羽帶迴到藥王穀中,為他調完藥之後,將此事上報給了藥穀老人。


    雖說江湖紛爭無數,太乙宮從來都不會參與其中,武林中人也都個個敬重太乙醫者。


    可她若帶迴來的是一名惡人,令太乙宮陷入紛爭之中,那她將無顏麵對太乙宮的先祖。


    藥穀老人顯然認出了霍驚羽,她讓水雲輕放心。


    “那個孩子,也苦啊。”藥穀老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前幾年我去神策軍營的時候曾經見過他,那時他尚未年幼,因為過度的訓練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肉。”


    水雲輕聽得驚訝地睜大了雙眸。


    “這一次,他定是被追殺才被雲輕你撿到了,也是萬幸之事。”藥穀老人又叮囑道,“我去傳訊給神策掌門人,讓他放心,你且拿最好的藥給那孩子,再讓他多休息幾日。”


    水雲輕抱拳:“是,師傅。”


    因為身體素質極高,又常年廝殺拚搏,霍驚羽醒來的也極快。


    水雲輕本想按著藥穀老人的囑托,讓他在藥王穀多休息一段時日,卻被霍驚羽拒絕了。


    霍驚羽說:“神策軍內部有動亂,我必須早點迴去平息,多謝水姑娘相救,霍某他日一定以命迴報。”


    “怎麽就要以命迴報了?”水雲輕不由失笑,“霍小將軍,命是最貴重的東西,沒有了命,一切便沒有了意義,你要記住,時時刻刻一定要留著命,才能夠完成更多的事情。”


    霍驚羽被這番話給說愣住了,好半晌,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頭:“水姑娘說的是,霍某一定謹記在心。”


    少女看不到的地方,少年悄悄地紅了臉頰。


    霍驚羽拿上了水雲輕給他的藥瓶之後,便匆匆離開了藥王穀。


    她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失笑著歎氣。


    年紀輕輕,卻已如此固執,真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麽模樣。之後的幾年內,水雲輕雖然沒有和霍驚羽再見過麵,但卻屢屢從各種患者的口中聽聞霍驚羽的消息。


    她聽他在擂台賽上以一敵百,勝過無數男兒。


    她也聽他已經被欽定為下一任神策軍的掌門人。


    她又聽他隨軍出征,立下無數軍功,保護百姓免受於災難和顛沛流離之苦。


    她想,他果然是藥穀老人口中所說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直到四年後,武林大會再見。


    兩人都已成年,也都成為了一派之主,各自代表著太乙宮和神策軍。


    太乙宮懸壺濟世,神策軍征戰天下。


    兩大門派所承擔的責任與義務,注定二人無法再擁有像初遇時那般輕鬆愉悅的日子。


    這第二次見麵,水雲輕不再是水姑娘,而是水宮主。


    霍驚羽亦非霍小將軍,而是霍帥。


    夜挽瀾也再一次在曆史迴溯中見到了神秘的神霄樓主,隻不過依然沒能窺得他真實的模樣。


    這位武林盟主像是遠山上的霧一樣,讓人觸碰不到,也捉摸不透。


    “小姐,我看那霍小將軍一定屬意您。”南星笑眯眯道,“您是沒瞧見,可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珠子都要黏在您的身上了。”


    “南星,不得胡言亂語。”水雲輕輕聲嗬斥,“這話若是被別人聽了去,會引起江湖動亂的!”


    南星立刻噤聲。


    武林大會結束後,歸途中,水雲輕又救了不少病人。


    直到迴到藥王穀中,四下無人的時候,南星才又沒忍住道:“小姐,你也心悅霍帥吧?如果你們二人隻是門中普通弟子……”


    水雲輕的神情一頓,半晌,淡淡道:“此事以後莫要再提。”


    因為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什麽如果。


    命運這個東西,早在一開始就已經譜寫好了,生而為人,注定無法掙脫命運的枷鎖。


    曆史的畫麵在夜挽瀾眼前飛速而過,一年接著一年的時間過去,離著萬軍之戰到來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水雲輕在接到燕王鶴迦和楚王項擎天戰死的消息時,也極其地不可置信。


    她也為這二位王爵醫治過,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實力有多麽的強。


    尤其是四方王爵之首的燕王,理應沒有人能夠突破他所建立的防線才是。


    可事情偏偏發生了。


    水雲輕的動作也極快,她安排太乙宮大師姐帶著一部分弟子前去救援,另安排一隊弟子迅速帶著書籍和藥材的從藥王穀中轉移。


    水雲輕何其聰慧,她清楚地知道這將是一場慘烈至極的戰爭,此一去不可能還有迴來的機會。


    那麽,她必須替神州醫學留下火種。


    接下來,夜挽瀾看到了熟悉且令人痛徹心扉的一幕。


    動用秘法,奔襲千裏,水雲輕卻依然遲了。


    她握住霍驚羽手的時候,霍驚羽已經沒了氣息。


    唯有掌中鮮血溫熱,還有一枚冰涼的神策左符。


    而在屬於水雲輕的這段曆史迴溯中,夜挽瀾聽到了另外一句話。


    水雲輕將神策左符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她並未鬆開霍驚羽逐漸變冷的手,低聲說——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可如今月亮已落,星星也將燃盡最後的火焰,獨自照亮漆黑的天。


    他們二人,也終究見不到黎明了。


    青山有幸埋忠骨。


    願得此身長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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