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海以前混江湖,頗有一股子兇悍勁兒,天不怕地不怕的,遇上茬架群毆的時候以傷換傷也是常有的事,發起狠來就像是嗑了藥,混亂而狂暴。


    可那是過去的事兒了,五年前他就不再幹這一行了,一身傷病不說,人成熟了,伴隨著的通常是思前想後,衡量利弊。這話是說的好聽的,說得不好聽點兒,就是前怕狼後怕虎,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總而言之,老胡再也沒有當年像一頭老虎的霸氣威風了,在他又做迴了普通的小老百姓之後,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奉行的就是遇事報官,沒事兒看報。


    今天晚上的事情,算得上是這些年來胡四海遇見的最邪乎的事兒了,可能後麵的情況隻是巧合,但他不想拿自己的安危生死去賭,所以他跑了,跑得很快,比去年員工運動會上跑的還賣力。遠處的亮光一點點近了,他甚至能感到月色的涼潤,星光的溫柔。


    “這條走廊可真長啊!”他心裏想著,足下不停的狂奔,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他還在奔跑,朝著出口的方向靠近著。跑著跑著,他的額頭上開始出現了滴滴汗水,氣息不勻,開始微微喘息,腳下也有些發麻。


    胡四海、李允星二人與張澄不同,後者是這個情景的曆練者,而他們兩個則是一無所知被動被拉入的設定配角,就好像走在路上又碰巧被卷進了麻煩一樣,挺無辜的,也挺倒黴的。


    而作為曆練的場景,自然是一個封閉而獨立的場景,無限延伸的黑暗,與外界隔絕,在遊戲結束前,他注定是不能迴到保安室打電話報警的。


    昏黃的燈光,一閃一閃的搖曳像燭火一樣不安而局促。小屋裏的氣氛頗為緊張。


    胡四海的離去,地上屍體的慘狀,未知的兇手,嚴厲的任務懲罰。張澄謹慎的看著周圍的環境,這是他第二次任務,同樣也是他除了新手任務之外的第一次單人試煉。他不知道這次任務的難度如何,但肯定的是,群主從來不是一個三觀正常的家夥。


    危險,是肯定的,殘忍與血腥,更是不可或缺的,即使這隻是一次單機。


    張澄握緊了手中的棍子,他雖然是曆練者,但也不知道更多的規則和任務場景的邊界。事實上,他的打算和老胡一樣,也打算先迴到保安室打電話報警。


    “小李,你去把門栓上,小心點自己周圍,有什麽不對趕緊撤迴來。”張澄對著李允星說到。


    “好的,老張,你說老胡他會不會出事?”暗示術不是令人迷信喪誌的那種全盤操控,事實上除了能大體上保證李允星和自己在同一戰線外,其他一切都沒什麽變化。


    李允星手中拿著警棍,弓著腰,躡手輕足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通向太平間的門,這門把手上還有著些許血跡,斑斑點點的已經幹涸了,黯紅色的像是生的鏽。這扇門沒有關嚴,依稀能看見太平間裏氤氳的冷意。


    他將手搭在門把手上,準備把門拉上,冰涼的觸感讓他的手抖了一下,門發出“吱呀呀”的聲響,像是耗子在嗑木頭般生澀,在空蕩的太平間裏迴蕩。


    他的動作僵硬了一下,這聲音彰顯著門外的空曠與死寂,李允星忍不住抬頭向外看去,昏黃的燈光又暗又搖擺不定,不足以讓他看清外麵的情況,隻是隱隱約約的看到屍體一個個都殘破不堪,缺胳膊少腿,或是像枯瘦如柴。


    “這是……?”雖然他隻是個小保安,也知道一個醫院的太平間中絕不應該是這樣子的。


    “出什麽事了?快把門關上啊!”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身後張澄發聲催促道,張澄看到李允星隻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發愣。


    “哦,呃……沒事,沒什麽!”李允星仿佛大夢初醒,猛然小臂一用力,又是“哐當”一聲,通往太平間的門也被緊緊的闔上了。這一下用力之巨,練屋內的燈光都仿佛顫了幾顫。


    “你剛才怎麽了?”熟悉的精神波動傳出,張澄的眼中又是幽光一轉看向李允星問道。


    “呃,嗯……”李允星明顯遲疑了一下,微微一掙紮,臉色有些不自然的說到:“外麵許多屍體都殘破不全,還有一些屍體不見了。”


    “什麽!不見了!你是說,太平間裏的屍體不見了?”張澄悚然一驚,聲音有些發慌,他經曆的第一個新手任務世界可不是什麽隨隨便便的殺人劇情,而是黑化的捉鬼人,個中驚險,遠勝此刻,若不是新手有人帶,隻怕現在他早就化為一抔黃土了。


    現在李允星一說屍體不見了,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靈異類劇情,這些屍體要麽變成喪屍,要麽化身厲鬼,自己接下來的任務隻怕又是九死一生,甚至王凱富這老頭也有可能就是正好碰上了任務世界開場,被這些妖魔殺死了。


    想到這兒,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正是越想越怕,越怕越想,人其實就是這樣,一多半的時候都是在自己嚇唬自己。


    “是的。”李允星囁嚅著說道,他看著張澄不複平靜的臉色,心中愈發的害怕了,“老張肯定知道些什麽。”他心裏這樣想著。


    張澄半響沒說話,看了一眼老王死去多時的屍體,他對李允星說:“你把老王扔到外麵去,我布置一下這個房間,敵人在暗,我們在明,不要輕舉妄動,隻等著他先出手,一會兒那兇手若是來了,管保叫他有來無迴。”


    李允星臉上帶著明顯的猶豫之色,一方麵是他不想去碰老王的屍體,有些反胃,另一方麵則是他不想再去鵬那扇門了,天知道那些屍體是怎麽迴事,他有些害怕,本就脆弱的神經在經曆了兩次暗示術之後更加的混淆。


    “快去啊,我們的時間很有限,萬一那個襲擊者迴來了,我們就麻煩了。”又是一陣強烈的精神波動,張澄臉色微微有些猙獰,他的心態情緒都不是很穩定,這一次的暗示十分粗暴。


    李允星呆滯了一下,臉上眉毛蹙起,鼻子猛地一皺縮,仿佛聞到了什麽極難聞的東西一樣,有些抗拒,但隨後還是說道:“好的,我會的。”


    依舊不吭不響窩在房梁上的秦歌看到這一幕,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這個家夥的暗示能力很不錯啊,雖然沒達到迷心得程度,但不用麵對麵盯著對方眼睛還真是很方便啊。


    李允星把警棍又別迴了腰間,彎著身子,強忍著惡心拖動了老王在地上死去多時的屍身,地上的血跡都已經凝固了,暗紅色的在昏黃的燈光下差不多就是黑褐色。


    屍體和地板摩擦的聲音頗為糜軟,沙沙的,慢慢的在這安靜的環境裏,聽著就讓人緊張,是的,門是他們自己關上的,他們自己把自己送進了一個完全封閉的密室,然後在密閉的環境裏壓抑心靈,感到恐懼。


    秦歌對此看得十分清楚,死過一次的人總是能保持冷靜的。兩個保安完全是當局者迷。


    張澄也將警棍別在腰間,他環視了這個狹小的房間,除了昏黃的燈光之外,隻剩下一個擺滿了鑰匙和名冊的高高的大架子,以及一張厚重的粗麵木頭桌子。房間裏的東西少得可憐。


    他當然不是什麽機關大師,變廢為寶,巧布五行八卦這種高深的東西和他沾不上邊。張澄做的事情很簡單,他雙手用力箍住桌子的一角,然後發力,隻聽“鐺”的一聲塵土飛揚,厚重的桌子直接翻了過來,橫躺在地上。


    這一聲響把在一旁的李允星嚇了一跳,手中的屍體好懸沒又落在地上。他拖著屍體,一路來到了剛剛關上的門邊上,手搭在門把手上猶豫了幾秒,最後卻又撤了迴來,他沒勇氣再打開那扇門,看恐怖片是一迴事,自己親身經曆這詭異的場景,則又是另一迴事了。


    他頓了一下,又拖著屍體走向了另一扇門,通往保安室,老胡親手關上的門!


    站在門前,仿佛給自己打氣,李允星深吸了一口氣,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吱呀”一聲,猛地的推開了門,與此同時,房間裏的書架也被張澄拉倒在地。


    “嘭!”


    他用力的將手中的屍體扔出去!


    胡四海一直在奔跑,他總感覺身後影影綽綽的有什麽東西在跟著他,星光很近,月色很遠,他有些迷失,這種感覺很微妙。


    不過求生的本能驅趕著他,沒有停下腳步,隻是一個勁兒地跑。前方的光越來愈亮,終於仿佛被狂風吹開一樣,前方“嘭”的一聲,溫和的暖黃色的光從中流瀉傾淌出來。仿佛夕陽下粼粼的麥浪。


    “好……總算出來了!”胡四海的心裏激動,腿肚子都有些抖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跑了多久,筋都有些硬了。


    一張冰冷的死人臉,凝固了他所有的得意與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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