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長楊宮,華燈初上。


    扶蘇撚起一隻盛滿美酒的漆金木觴,慢慢放到身畔的人工溪流之中,那觴沿著曲折的水流漂流下去。


    這是春日宴的第二波,夜宴。


    隻是這種飲酒的方式,是扶蘇從後世裏一句‘曲水流觴’中得到的靈感。


    於是夜宴就選擇在了有溪流潺潺流過的長楊宮。


    以此而省去了掘地為池,引河水流入的麻煩,而滿盛美酒的漆金木觴飄到誰的麵前,誰便自飲一杯。


    隨著飲宴的開始,一隊麵若桃花,體態妖嬈的舞女踏地而歌,自宮殿中緩緩而出。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


    “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這首小雅·鹿鳴好像有點不吉利,後世曹公就是聽著這個,然後賦詩一首,接著就被一把火燒了個底掉……扶蘇以手扶額,臉上掛滿了職業性的微笑,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


    尉繚從台下走來,笑嗬嗬的說道:“農家陳卯,不愧為品行高潔之人……”


    你到底想說什麽,纏了我一天了……扶蘇微微頷首:“是呀,朕任命他為八百石的大農令,但他卻說,他隻有一妻一女,而女兒也早已出嫁,二百石足以養家……”


    “所以朕和他各退一步,年奉八百石。滿朝公卿要是都跟他似的,安貧樂道,反而不好!”


    聽到扶蘇這樣說,尉繚頓時吃了一驚,手中酒爵中的美酒險些灑落,站在扶蘇身邊,但當行酒令的張蒼也瞠目結舌。


    他看了尉繚一眼,從對方的神情中看到了同樣的想法。


    張蒼繞到扶蘇麵前,拱手而拜說道:“昔日孔丘曾言,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迴也不改其樂。這雖是一家之言,但卻是士人修身之法,陛下說安貧樂道不好,臣不解陛下意,還望陛下教誨!”


    見到扶蘇這邊的騷動,許多放浪形骸的大臣們不由愣住,微微坐直身體,不由自主的紛紛將視線投了過來。


    而那些扭動著曼妙身姿的舞女們,心中也有些忐忑,連續錯了好幾個節拍。


    扶蘇微微一笑,揮揮手,示意歌舞繼續。


    於是韶樂之聲再起,舞女扭動柳腰,踏月而歌。


    “朕曾聽人說過,飽暖思**。一簞食、一瓢飲,顏子用最簡單的生活,去遏止了更多欲望的產生,也因此減少了很多由欲望產生的煩惱。”


    扶蘇微微斟酌著語句說道:“顏子之樂,樂在安於貧;黎民之苦,苦在憂於貧。顏子求道,得道之安;百姓求欲,得貪之憂。一樂一苦,環境相同,而心境迥異。所以子貢問孔子: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孔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見到張蒼、尉繚頻頻點頭,扶蘇在心中大喊一聲‘我真牛逼’之後,繼續字斟句酌的說了起來:


    “以朕看來,孔子並非是讓人安於貧,而是指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譬如陳卯,朕給他八百石的年奉,在他看來,是多而無用,這是因為他隻有一妻一女,並且安於貧。但若是以他而推之,難不成大秦所有的官吏,都要如他這般安貧樂道,日常的生活標準,隻有一條,那就是隻要餓不死,就往死裏餓!”


    張蒼笑著搖了搖頭:“臣做不到!”


    不知從哪裏湊了過來的公子衍也笑著搖搖頭:“臣也做不到!”


    扶蘇和他們一起笑了幾聲後,正色說道:“秦國俸祿雖然不高,但可以使得大小官吏過上高於黔首的生活,能很體麵的養活一家老小。如此,才能讓他們清清白白做事,不至於為了養家糊口,而去搜刮民脂民膏。”


    扶蘇頓了一下,看著張蒼說道:“再加上禦史們的監督,能者上,庸者下,則吏治清明……”


    張蒼拱手說道:“謹受教。”


    扶蘇微微點頭,他說的這一套,是後世的各封建王朝的高薪養廉之道。


    總的來說,就是指世上的大多數人,活著,做某件事,都是為了自己和家人能有更好的生活。


    如果按照後世某朱姓勞模的想法,自以為用嚴厲的製度,可以杜絕腐敗的滋生,但低薪導致的是製度再嚴厲,可依然遍地都是貪官,很多所謂的清流,家中的田產跨州連郡……


    所以要做的是,既有嚴厲的製度,又要有足夠優渥的俸祿。


    前者用於提高做貪官的成本,而後者則是用來延攬人才,畢竟人總是要吃飯的嘛!


    比如某人月薪三千,房價兩萬,那麽十萬就是一筆可以令他動心的巨款。


    但若是他月薪三萬呢?


    十萬塊就不值得他去承擔因此而導致的後果了!


    換言之,賄賂的成本相應提高,難度也就相應增加了。


    如果再進一步的完善監督體製,遍地貪官的現象也許就可以減少很多。


    扶蘇微微一笑,想起了被自己冷落了許久的冕冠,那前麵的一串珠子,還有另外一個含義,叫做視而不見,而兩邊各垂的一顆珠子,叫做充耳不聞。


    畢竟,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扶蘇看著坐在他身邊,欲言又止的尉繚詢問道:“左丞相有什麽想說的,不妨直說,你都跟著朕一天了!”


    尉繚則笑嗬嗬的說道:“老臣還沒有想好該怎麽說……”


    老狐狸,又不知道憋著什麽呢……扶蘇微微歎息:“但說無妨,朕赦你無罪!”


    尉繚像是下定決心說道:“臣聽聞陛下又要發兵征討氐人?陛下這一年時間,征伐頻頻,是不是有些……”


    好大喜功?窮兵黷武?還是別的什麽……扶蘇看著尉繚說道:“朕聽從氐人那裏返迴的商賈說過,氐人處於秦、羌之間,懂冶金,善農耕,且有著自己的風俗語言,若不趁此時解決他們,無異於養虎為患啊!”


    尉繚點點頭,他對扶蘇說的話深以為然,但有些細節還需要再做溝通。


    “隴西郡去歲和羌人一戰,府庫盡耗,日前平糶,也多是由鹹陽調撥,若是此刻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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