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真自有生以來生活在一個科學世界裏,學醫之後受到不少熏陶,由無神論者路人階層,轉到路人粉將近粉階層。


    對於她說的東西,不排斥,也不完全接受。


    近兩百年來,是人類進化史上堪稱最輝煌的一段,科學用眾多鐵一般的事實表明,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是不存在的,在絕大部分文學著作口頭用語裏,都是作為修辭手法來形容作惡多端的人。


    換而言之,怪力亂神的東西,都是人,或人憑空想象出來的。


    如果存在,隻會存在在人的心裏,那裏是它們滋生的土壤,也隻能在那裏滋生。


    而這個人,很明顯的是傷著了頭部。


    出現一些幻覺是情有可原的。


    “我叫蘇菲。”


    “你叫我真就好。”


    “真?(zhen)”


    “是的。”


    蘇菲向放水仙花的桌上一努嘴。“你哥來過,看你隻是睡著了,守了很長時間,一個電話來,走了。留了張紙條放在百合花裏,說是很重要。”


    巫真向桌上看去。


    隻看得到生命旺盛怒放嬌妍的百合花。巫真扒著百合花,兩隻白瘦的手臂在花叢中摸紙。


    所以說留字條就留字條,幹嘛學人家把字條放在花簇中,不怕字條濕了糊了字耽誤事?


    蘇菲看著她半個身子被大花簇擋了,隻能看見張小臉,她很快從中撈了張紙出來,低頭讀,她又看不見她了。


    巫真讀字條:我走了。


    對的,就這一句,黑水筆寫在信紙上。


    紙條正麵反麵對著光看了,都沒什麽特殊的,就普普通通三個漢字:我走了。


    走就走啊,你留什麽字條啊,我醒來看不見你我難道不知道你走了?


    巫盼的風格,最喜歡在任何時候都給對方帶點小欣喜,雖然他的“小欣喜”時常與對方對不上。


    巫真把字條一揉,手腕稍稍一使力,投籃似的扔進垃圾桶裏。


    正中垃圾桶。


    巫真挺高興的。


    蘇菲眼瞅著紙團投進床尾處的垃圾桶。說:


    “有個高個子男人也來看過你,黑色卷發,和醫生說了點什麽,很奇怪,我聽說這的醫生都很貴,自持名醫身價高懶散得很,就算住最好的病房也通常不大來巡查,他一溝通,醫生就常來。”


    巫真在花的這邊無聲冷笑。


    天真的人兒,夏洛克和人“溝通”,不叫溝通,確切講那叫威脅。


    冷笑歸冷笑,這話一聽,心裏暖乎乎的。她這個雇主,對她還是上了心的,也沒枉費她受了這樣一番苦。


    但是她至今搞不明白,夏洛克叫她與漢尼拔接觸,到底目的是為了什麽。或者隻是要她觀察一番?或者他觀察?在視頻裏觀察?就為了他坐在監控下的那短短二三十分鍾?


    接下來的幾天。巫真都在醫院恢複,接受檢查。


    她也有幸見識到了她的病友,蘇菲小姐與醫院醫生護士對抗史。


    蘇菲小姐是一個好病人——從某種意義上說,她按時交錢,治病時要檢查要打針吃藥,毫不含糊的照辦。


    醫生護士的話都聽。


    在化妝衣著上,她是一個講究的人,這種講究體現在:堅決不穿病號服。


    頭包得像木乃伊也不穿。


    每天全套妝容,深v真絲睡衣,外披同材質圍巾,繞脖一圈後輕飄飄垂在潔白的胸口。


    她麵對護士,振振有詞:“隻是傷著頭,我穿什麽衣服管你什麽事?”


    護士衣服見慣風雨波瀾不驚的態度:“行,你穿。”一指整間病房,手指幾乎三百六十度畫了個圈。在圈的範圍內,擺放著各種包裝零食,酒類補品維生素,各種口味都有。


    這是病友們送的。


    “這些,沒收。等你出院能吃了再去門診那領。”


    “這裏有一部分是可以吃的。”蘇菲直視護士的眼睛,在護士說出口前,她下巴往右邊抬了抬。“她可以吃。”


    她指的是巫真。


    巫真和蘇菲比起來,簡直就是各個護士夢寐以求的乖病人。


    護士沒話說了,收走了部分酒精飲料,辣製品,各種維生素。


    ......


    蘇菲特立獨行,化妝換衣服,抽煙不喝酒。


    以及宣傳迷信思想。


    直接表現為忽悠到各個病房裏能走動的病友,讓他們在有空不用接受檢查的時間,搬著凳子,帶著虔誠的信念,到蘇菲病房中求她占卜。


    蘇菲是個遊曆各國的職業占卜師,據說很有名,上過電視。


    巫真不知道求蘇菲占卜那些人交錢了沒,隻眼見著各種薯片麥片牛奶布丁甚至還有違禁品辣豆魚片,在短短幾天之內擺滿了巫真和蘇菲所在病房。


    醫生護士沒收都來不及,他們工作也忙,後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了。


    巫真從包裝袋裏撚起一片薄脆薯片,歎為觀止:“你簡直是一個邪教頭子。”


    蘇菲悠閑靠在半人高的舒適靠墊上,看著巫真享受著她的勝利果實:“怎樣,還相信我的話嗎?”


    這是對那天晚上巫真略帶同情的眼神予以迴擊。


    巫真覺得蘇菲此時有種福澤天下的氣勢。


    看在這幾天的零食飲料的份上,也不能說不信。


    巫真:“我信。”


    蘇菲要的就是這句話,這兩個字,內心非常舒適滿足,像出了一口長長的氣,不是蓄意報複讓對方服輸之類的氣,她自己覺得更像是朋友之間的意氣之爭的遊戲,既然我憑實力讓你說出了這句話,這口氣也就散了,就好了。


    巫真好像完全沒有身在遊戲中的自覺。


    不論如何,她就是不想讓巫真說不相信她的話。


    病房的門被小心扣響兩聲,不會是護士,他們不會這麽小心敲門,一般來說,也不會在門口等人說請進。


    蘇菲:“進來。”


    白門被打開,一個穿著病號服的男人抱著一紙袋東西走進來。滿麵含笑:“多謝蘇菲巫師,多謝多謝,你真是靈啊。”


    這個男人巫真認識,前兩天在蘇菲這占卜了一下,好像求的是身體健康。他被檢測出體內有個腫瘤。


    當時蘇菲解讀出來的是:有驚無險。大概是這個意思。


    男人把紙袋放在堆滿東西的矮櫃台上,對蘇菲說:“腫瘤結果已經下來了,是良性的。”


    蘇菲說:“嗯。”


    看表情,她對此事毫不意外。


    “錢已經打到你的帳上去了,多謝,多謝。”


    說著,男人走了。關上門。


    巫真這兩天見了這麽多病人,也聽了蘇菲解讀牌麵的大致過程,她的解讀是有些雙麵性的,是好是壞,全憑人心,當然也有正麵解讀與負麵解讀,隻是效果如何,不可知。


    巫真這邊好奇,蘇菲立即說:“看了這麽多天,你就不好奇?不想試試?”


    說實話,真是有點想。


    “占卜嗎?”


    蘇菲纖長細密的睫毛扇了扇。


    “不占。”


    巫真輕輕巧巧的答:“這是一個心態的問題,說重點就是,人的一生中每一個時刻都要用積極正麵的思想思考,萬一占出不好的結果呢,那很影響心情的......何況我不接受以任何形式來的推銷和安利。”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蘇菲斜瞟她一眼。


    “即使我們已經這麽熟了?”


    “對。”


    “即使你吃了我的薯片以及零食?”


    “......對。”


    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會她的話都沒辦法說的很硬氣。


    蘇菲低頭看著牌麵,她蒼白的手青筋微凸,塗著紅指甲,在牌麵上點了點,撇了撇塗玫瑰紅的嘴唇。


    “大不了送你一個體驗占卜。”


    “現在,能抽牌了嗎?”蘇菲問。


    巫真好奇:“你為什麽這麽堅持呢?”


    “因為很好奇,我這些天廣納信眾,雖說他們也不是百分百相信我,可你與我一個病房,如此近距離接受熏陶,就是沒把你納進來,這說明什麽?”


    說明她意誌堅定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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