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賬時看到一朵花,白色透明,花瓣薄如蟬翼,纖纖弱質,渺渺如仙。擠在眾多花簇中,不起眼但極美。


    巫真說:“那朵是什麽花?”


    花店老板娘將擋住那朵花的花簇拿開,是一小盆圓滾滾綠色帶刺的仙人球。


    仙人球上開的花,竟然這麽美。令人意想不到的驚豔。


    巫真說:“把那個一起拿上。”


    花店老板娘揮揮手,極大方的讓巫真連花盆一起把那盆仙人球端走了。


    手機設定時間到了,還有十分鍾,就到夏洛克設定拿咖啡的時間。巫真匆匆左手抱著花,右手端花盆,臂彎裏一紙袋東西,跑在風中。


    感覺自己是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中間還牽著一個胖娃娃。


    風一般奔跑在英國街巷裏。


    特拉風。


    不知為何,萬般滋味湧上心頭,身在異鄉,為人打工,自己從前在家過得可是公主般滋潤的日子啊。


    唔,雖然“宮”裏還有皇上,皇後,盼皇子,二狗子。


    咖啡店門鈴一響,再一響,巫真抱著花,有些拘束的騰不開手開門,不前不後卡在門中,一邊悔恨自己剛才為什麽沒有放下花盆再開門。


    一隻男人的手替她撐開門,解了圍,巫真心中霎然一感動,幾乎熱淚盈眶,進了門,迴頭道謝,一怔。


    那男人的臉她在照片裏見過,那一雙眼睛令人非常不能忘,極具侵略性。而此時,他一身西裝風度翩翩,臉上笑容從容不迫。


    拒絕了巫真的道謝。


    巫真手機時間滴滴響,聽起來猶如音樂背景。


    正好到了設定時間八點,一分一秒不差。


    巫真腦海裏閃過克拉麗絲,同樣的一分不差,極度守時。


    再一感覺被夏洛克算計了,怪不得他臨出門時會對她不好意思,去你的不好意思。


    他走到櫃台前,點了一杯咖啡。


    克拉麗絲提供的照片上下方寫了他的姓名,漢尼拔,這個男人叫漢尼拔。


    她是不是該為她的雇主做點什麽?


    巫真抱著花,走到櫃台前,思量片刻,很拿不定主意。問漢尼拔:“請問先生,你點的是什麽?”


    漢尼拔沒說話,眼神中的笑意令人捉摸不透,他用手指輕扣桌麵上咖啡單子,巫真低頭看,指著他剛才指的地方,對服務員說:“請給我來一份一樣的。”


    巫真轉過頭來,對漢尼拔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謝謝你。”


    漢尼拔:“不用謝。”


    服務員收了錢,開始衝咖啡,空氣中彌漫起咖啡的濃香,馥鬱中令人提神醒腦。


    她的確很需要咖啡,昨天的兩杯咖啡是個錯誤,她閉著眼睛煎熬到下半夜,才終於把自己折騰的暈暈乎乎入睡,做的還是噩夢。導致眼下青黑。她臉蛋不施粉黛的白皙,倒有幾分陰鬱之美。


    二十歲是個關,以後果然要少熬熬夜。


    漢尼拔早已拿到他的咖啡,單手撐著櫃台,饒有趣味又不失穩重的說:“有興趣與我共進早餐嗎?美麗的小姐。”


    巫真接過咖啡,轉身抬頭看他。“當然。”


    巫真的早餐吃的相對簡單,一般是三明治。


    兩個人找了一處靠風景優美河岸的長椅,有眾多鴿子也在河邊。鴿子土黃微紅的喙在她皮鞋上輕啄,一下一下,專注無比,巫真腳一挪,它就沒興趣,踱步走開了。


    三明治是漢尼拔跑去買的,兩個不同口味,讓巫真挑。


    巫真手中三明治被她吃掉一小半,漢尼拔的一口沒吃,他看著她吃,很專注的眼神。


    巫真咀嚼三明治的速度慢了下來,心說這裏麵不會投了毒吧?


    她看著漢尼拔的三明治一口沒動,說:


    “不喜歡三明治?”


    “嗯,是不怎麽喜歡。”漢尼拔移開目光。


    “那你喜歡吃什麽?”


    漢尼拔輕輕湊近巫真耳邊,盯著她的白嫩的麵頰,在巫真看不到的角度並沒有笑,他說:“你。”


    巫真笑起來。


    漢尼拔也笑了。


    “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真,真·巫。”


    “珍?”


    “不,真實的真,與珍同音。”


    “真是非常美妙的名字。”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真實。”


    漢尼拔伸手,在離巫真臉上還有一段距離,欲觸未觸的用大拇指蹭了蹭。巫真下意識躲了躲,漢尼拔收迴手。


    “你看起來沒休息好,做噩夢了?”


    “嗯。”巫真並不願多迴憶起。“一覺醒來,大部分都忘了。”


    “你看起來並沒忘,那一定是一個非常非常,令你感到悲傷的夢,發生了什麽?”


    “什麽也沒發生。”巫真緊皺眉頭。


    漢尼拔:“令你感到不快了嗎?”


    “還好。”


    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吐露心聲,所以,還好。


    “我太久沒遇到一個說得上話的人了,不免有些失態。”


    他風度儒雅,語氣真誠到令人難以責怪。


    “可說話的人,有那麽難找嗎?這世界上都是人。”


    “你錯了。”漢尼拔說:“我是一個心理醫生,當你站在一個心理醫生的視角看人的時候,有些人並不是所謂的‘人’。”


    真是抱歉,她作為一個心理係學生,暫時還沒有達到看人不是人的這樣的高度。


    她麵前的這個男人,擁有極為輝煌的履曆,她的特工阿姨正在追查他,目的是為了找他幫忙,而她背後的人,很可能是國家。


    巫真心裏一動。


    這樣的履曆,她的教師都得跪。


    他這樣的人是為何出生為何存在的,暫時不知道,但是既然這麽一個心理界大拿肯坐下來,平和甚至吐露出一點哺育後輩知識的意思。那就得趕緊抓住這個機會。


    “我是一個心理係在讀學生,不知你能否解答我的疑問。”


    這句話好像太正式了。


    失算,和之前的氣氛銜接不上,容易給他轉折生硬的新人才會犯的錯誤的感覺。


    算了,反正都說出口了。


    “你說。”


    還是把話題掰迴人身上吧。


    “一個人的自製力能有多強?我如何能做到這一點?”


    還是失算。


    這話真像在搜索引擎上提問。


    她咬著嘴唇,覺得自己怎麽說都不對。


    譬如她克拉麗絲阿姨,不允許自己出錯,以前還好,近些年來在時間觀念上簡直變態。


    幸好她隻是要求自己這麽做,要是延伸到身邊的人,巫真想想都覺得,得瘋。


    “人是一個擁有極大潛力的生物。世界上可控的東西太多,你若想有控製他們的能力,首先學會控製自己。”


    巫真隻恨自己沒有隨身帶紙筆的習慣,不能做小抄。


    憑記憶記的非常容易出錯。


    她決定從此刻起嚴格要求自己,鍛煉記憶力,一個字都不能錯。


    漢尼拔並沒有想給巫真上課的意思,一直在閑談式的說話。


    “我偶爾會來點這樣的小實驗,給自己添加點樂趣。”


    “什麽實驗?”


    “了解自己的思想,才能掌握自己的意誌。”


    “我不明白,一個人如果真能完全掌控別人意誌與自身意誌,那得多可怕。”


    漢尼拔深深看她一眼,他眼眶深邃,讓人覺得一眼望不到底。


    巫真莫名覺得心慌。


    “很遺憾,你作為一個心理係學生,這點必須得學,到什麽程度,看你自己。我們來做一個小實驗好嗎,來看看你的思想到底被什麽禁錮了。”


    “好。”


    “閉上眼睛。”


    巫真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麵頰上顫動。


    “想想有一隻鴿子在你手裏,你捧著它,感覺如何。”


    “還好。”


    手中仿佛真的有個鴿子,羽毛的觸感和剛才她撫摸腳邊鴿子差不多,漢尼拔不會真的放了個真鴿子在她手上吧?


    巫真想著想著,噗呲一聲笑了。


    如果真放了,那就太逗了。


    “現在放飛它。”


    巫真捧著“鴿子”的手向上一揚。耳邊仿佛能聽到鴿子振翅的聲音。


    “不要睜眼。”漢尼拔說:“你的手上還有一隻鴿子。”


    嗯,剛才的“鴿子”放飛了,她得想象自己手中還有一隻“鴿子”。這隻“鴿子”,得是真的。


    她好像不太能摸到鴿子圓滾滾的肚子。


    這隻鴿子比起剛才的,好像有點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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