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謝文住院,東信資產公司的金融借款合同糾紛案件就不得不更換訴訟代理律師,這個案件與另案的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在同一天上下午證據交換,次日上下午開庭,大量的證據質證與長篇大論的意見,把時陌累得都快癱了,謝錦程特意抽了兩天的空,在下方旁聽,陪同時陌開庭。


    金融借款合同糾紛案還好開,到案外人執行異議之訴案就頭疼了,原告是六百多位戶主,到庭的就有一百多人,你一言為一語,嘰嘰喳喳嚷個不停,令整個法庭都充斥著煩躁的吵嚷聲,秩序混亂,尤其有的人情緒激動,喊聲特別激烈,既罵法院無情,又罵東信公司無義,無形中給時陌造成很大壓力,也使他情緒變得很煩躁。


    每當時陌頂不住的時候,都會看向聽眾席,謝錦程總會豎起一個大拇指,點點頭,給時陌無聲的打氣。這是時陌的精神動力,靠著這一份鼓勵,他頂著嗡嗡嗡吵鬧的腦袋堅持到了最後。


    最後一天下午七點才開完庭,將近八點才簽完厚厚一遝的筆錄,時陌餓得前胸都快貼後背了,沒有力氣的雙腳都像插著翅膀,飄得快要飛了起來,走出法院,他摸著扁下去的肚子,痛苦地哀嚎:“啊,要死了,怎麽這個一審案這麽頭疼啊,你以前接那麽多大案,是怎麽熬過去的?”


    謝錦程擰開一瓶水遞給他:“習慣就好。”


    時陌一口水差點咽不下去,有這麽安慰人的麽,簡直就是炫耀,一點也不可愛。


    謝錦程揉了揉時陌的腦袋,語重心長地道:“你總會有這麽一天,早點習慣得好。”


    時陌齜牙咧嘴:“你怎麽知道?萬一我做不好又被人投訴了呢?”


    “你被投訴過很多次?”說到這個問題,謝錦程也有點好奇了。


    “才沒有,也就李家那次,畢竟我是安分守己的好公民。”


    “那還擔心什麽?”


    時陌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把水丟給謝錦程:“擔心有傻帽的當事人。”


    “嗯?”謝錦程喝了一口,“說說。”


    “我轉正的第一個案件是合夥糾紛,代理兩個當事人打了一審、二審,二審又發迴重審,當時我經驗太少,發迴重審後我說要繼續委托我代理,就要重新簽合同,當事人不肯簽,說繼續用原來的合同就行,他都認,我就沒簽新合同,畢竟內容都一樣。發迴重審後,我又繼續代理了發迴重審的一審、二審,再到申請再審,最後幫當事人執行完畢,結果被坑了,當事人隻給第一次一審、二審和第二次申請再審的律師費,發迴重審的一審、二審,他們認為屬於合同約定的一審、二審範疇,不用給。


    為了這個問題,我和律所主管跟當事人協商了很久,其中一個當事人同意支付一半律師費,另一半要由另一位當事人給。另一位當事人堅持認為應該隻給一筆,咬死不鬆口,後來沒辦法,律所把這個當事人起訴了,一審判賠,當事人不服上訴,二審維持原判,申請再審又被裁定駁迴,這事才了。這事我也有責任,律所也扣了我部分工資,用於補償律所為了這場官司的部分費用開銷。”時陌不滿地嘟囔,“關於發迴重審後是否簽訂新合同的問題,其實我也問過蔣敬,他說沒必要,我就信了,現在想想,做這行不但要防傻帽的當事人,還得防同行。”


    謝錦程愣然地看著時陌,好似他剛才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迴神道:“關於這個案件,我略有耳聞,但聽到的版本跟你說的不太一樣。傳說是你第一個案件得罪了當事人,被當事人起訴,你給當事人賠款。”


    時陌嘴巴張成了“o”字型,頓時破口大罵:“這是哪個王八羔子傳的?明明是當事人得罪我和律所,我就是一個無辜的美男子!”他一頓,看到謝錦程尷尬的臉色,意識到了不對勁,“噢,你信了對不對,你信了這個傳聞對不對?”


    謝錦程看向夜空:“那時候還不認識你。”言下之意,就是信了。


    “你不信任我!”時陌氣得瞪眼,“你完了你完了,我生氣了,你要怎麽賠償我?”他又慣常性地掏出手機,打開放得最顯眼的計算器,眼看又要算出一筆時間賬單,謝錦程無奈地握住他的手,拉他往小電驢走。


    “請你吃大餐,再抵扣十萬欠款。”


    “不錯,這個道歉還算誠懇,原諒你了。”時陌厚顏無恥地摸出車鑰匙,打開車鎖,坐到車上,拍了拍後座,“帶你去個好地方吃。”


    好地方離法院遠得離譜,小電驢開了近四十分鍾才到,這時候已快到九點,餐廳都開始上夜宵了。


    時陌抓著菜單,一口氣念了好幾道菜,無一例外,都是謝錦程愛吃的。


    不等謝錦程點菜,時陌啪地一聲闔上菜單,交迴服務員:“好了,就點這麽多,晚上少吃點,畢竟我要保持八塊腹肌的好身材。”


    謝錦程似笑非笑地盯著時陌那平坦的腹部,無奈地站起來,借口去上洗手間,實際上去總台換了幾樣時陌喜歡吃的菜。時陌這個人,關心人和為人家好從來不說,隻會用行動表明。


    菜上來了,時陌吭吭唧唧地怪謝錦程換菜,嘴上說把他喜歡的菜都換了,實際心裏甜得流油,飯都吃多了一碗,菜也吃得一點不剩。


    一餐飯後,時陌竟然還打包了一碗新鮮的綠豆糖水,還特意叮囑廚師少放糖。心有靈犀如謝錦程,立刻明白時陌想幹什麽了。


    將打包好的糖水遞給謝錦程,時陌拍拍他肩頭道:“這麽晚了,沒時間迴家煮了,他特別愛吃這家餐廳的東西,帶去給他吧,他挺想見你的,隻是拉不下臉而已。”


    “他想見我?”謝錦程諷道,“這並不好笑。”


    “我認真的,沒騙你,看我真誠的帥眼神,”時陌指著自己的眼睛,眨呀眨,“你不知道,很多父母都是這樣,隨著年齡增大,越來越覺得批評子女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子女不得頂嘴,要沒有怨言地承受,這才是孝順,所以越是接觸父母越多的孩子,越會被嫌棄,被指責。但是相信我,越是這樣,你們的感情越深厚,當父母出什麽事時,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會是你,最舍不得、最懷念的也是你。”


    “我爺爺對我爸也像你爸對你這樣,爺爺經常嫌棄我爸,當眾說我爸不是,偏偏我爸是老大,什麽都得做,我爸也經常跟爺爺吵架,可是爺爺走之前,一直念叨著說要見我爸,吃我爸做的飯菜,在icu見到其他人時,爺爺都流淚了,偏偏見到我爸時,他一聲不吭,說自己一定會跟病魔抗爭到底。爺爺快不行的時候,我爸在路上碰到堵車趕不過來,爺爺最寵愛的兒子已經來了,大家都以為爺爺見到了最疼的兒子,心願已了,可以瞑目,誰知道爺爺一直死撐著一口氣,直到爸爸趕到,握住爸爸的手,才笑著離開人世。很奇怪,對不對?爺爺在見到我爸前,眼裏含著淚,見到我爸時,卻是笑著的。爺爺他啊,從來不在我爸麵前說他的病痛,也從來沒說要放棄治療的話,他把希望、把最好的笑容留給了我爸,卻把絕望與眼淚留給他最寵的兒子。”


    時陌苦澀地看著那碗熱騰騰的糖水,熱氣蒸得他眼角都快流出液體來了:“我媽走後,我爸也曾拿我出氣,罵我、嫌棄我,我都沒有頂嘴,由著他,因為我知道他心裏還是在乎我的,如果我隻是個陌生人,他根本不會拿我撒氣。謝錦程,人生就這麽幾年,父母也沒有多少年了,我不是要你迴去接受父親責罰,而是想告訴你,別讓下一次見麵成為遺憾,該用怎樣的方式繼續跟你父親相處下去,還是得看你自己。”


    謝錦程沒有再說什麽,他拎起糖水,摸了摸時陌的頭:“走吧。”


    到醫院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安靜的走廊隻聽得到他們兩人的腳步聲,走到病房前,剛想進去,卻聽裏麵傳來謝文低沉的聲音。


    “你來幹什麽,看我笑話?”


    兩人麵麵相覷,謝文發現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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