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辣椒到盂縣時候正是半夜,一下了馬車就要去縣衙大牢。劉順溜拉住了勸說:“姑娘,哪有深更半夜探大牢的?且不說姑娘的姐姐牽扯的是大事,等閑不容易見到,便是尋常小罪,要進到大牢裏,那也需得多方打點。這時候咱們就算是要打點,那也要找得到人啊。”


    小辣椒挽著包袱站在城門處,夜正深,盂縣街麵隻剩了昏暗燈火,一盞盞漸沿至不知名漆黑之中。她心中也漸上茫然孤寂。她趕了這麽許久的路,好不容易才離姐姐近些,卻連見她一麵都是艱難的。


    劉順溜看著小辣椒臉色,又說:“姑娘,咱們還是先找個地兒住一晚,待到明日天亮了,再去縣衙打點打點,求得知縣老爺容許了,再去探監。你看,行不行?”


    小辣椒不過十一二歲,至曉事起大多時候都養在後院之中,對外麵門道知之甚少,聽劉順溜說得頭頭是道,想他定是常在外麵行走的,比她肯定懂得多,便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好。


    劉順溜讓車夫將馬車趕到盂縣興隆客棧,包了一個小院子,等到小辣椒房裏熄了燈,就悄悄出去了。


    小辣椒其實沒有睡,睜著眼睛等到了天亮,就趕緊起來敲隔壁的門。


    劉順溜打著哈欠開了門,看看才透點魚肚白的天,苦笑說道:姑娘好早。”


    小辣椒皺著眉頭說道:“哪裏早了?我們還是快去去縣衙吧。”


    劉順溜喊住小辣椒,陪著笑說道:“姑娘,拿簽令這事還是我去吧,您隻管在客棧等候就是。”


    小辣椒一愣,這才記起禮數來,隻得點頭,迴房裏又拿出些貼己塞給劉順溜,說:“小劉哥,你一定要幫我拿到進出縣衙大牢的簽令,這些銀子你先拿出,若是還不夠,隻管跟我說就是了。”


    劉順溜苦笑看著小辣椒,說道:“姑娘,能不能拿到簽令,我可不敢打包票。這盂縣到底不是漳河鎮。”


    小辣椒紅著眼睛默默看著他,又塞了些碎銀在他手中。


    劉順溜連忙推迴去,道:“姑娘,我可不是這個意思……”看小辣椒眼睛更紅了,他隻得道:“好了,姑娘,我定會盡力就是。”


    劉順溜走了,小辣椒坐立不安又等了約莫一兩個時辰,方才等到他。簽令已是拿到了手,小辣椒一刻都站不住了,直奔縣衙大牢裏。


    到了縣衙大牢,又費了銀錢,她方才進到死囚牢中,待看見蓬頭垢麵滿麵憔悴的章杏時,小辣椒忍不住哇一聲大哭起來。


    “姐……”


    章杏看見章桃,也吃了一驚,隔著牢門抓了她的手,說道:“章桃,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小辣椒見章杏與她上次相見完全變成了兩個人,一時哭得止不住。


    葉荷香傅湘蓮與章杏同關一牢之中,葉荷香眨了眨眼睛,方才看清牢門外麵那人雖是顏麵憔悴,但身著上好綢緞,頭插釵環,手戴翠玉小丫頭正是自己的小女兒章桃。


    這些天她被關在大牢之中,先前在漳河鎮上,有傅舅爺諸多打點,雖是行動不得,但也不曾短過吃喝。可一離了漳河鎮,她就覺得過不下去了。且不說牢中吃食如何難以下咽了,隻那填飽肚子都是難事了。


    她雖是求魏家莊村正將事情傳給埠河村,但是都十幾天過去了,她的親哥連麵都不曾露一個,更別說葉雲清葉雲蘭兩個人了。


    現在他們輾轉被押到盂縣,關在了死囚牢中,她已經是心灰意冷了。


    但是小女兒章桃的出現卻重新激起了她的希望。


    葉荷香看清了小辣椒正是章桃,連忙撲過去,才章杏手中搶過章桃的手,說道:“二丫,桃兒,我的乖女,你一定要想辦法救你母親你弟弟你姐姐出去,你現在就是為娘唯一的指望了。”


    章桃看著葉荷香瞪大的眼睛,頓覺得一瓢冷水從心頭澆下,傷心難過心疼轉瞬就沒有,一下子抽迴了自己的手,將頭轉到一邊去。


    葉荷香從來不將那臉皮子不當一迴事,眼下她都快死了,更是不顧了。章桃不理她,那眼裏的恨意她也能看得出。


    她連忙將旁邊的章金寶車過來,扒著章桃說道:“桃兒,我知你心裏還怨為娘,可是娘那時也是沒有辦法了。咱家窮成那個樣子,娘也是沒有辦法方才將你賣給那朱牙婆的。桃兒,你看,這是你的弟弟金寶啊,你便是看著他的份上,也要救我們出去啊。”又拉章金寶,“金寶,快叫二姐啊。”


    章桃被賣時候,章金寶方才四五歲,對這個二姐姐隻有個模糊印象。他雖是早就知道章桃已經找到了,但是葉荷香因著章桃不認她的事情,常在嘴邊叨咕,動不動就說“真是白養了多年,金寶啊,娘以後就指望你了”等等之類話。


    二姐姐不認娘,自然也是不認他的。眼下章桃又是這副樣子。章金寶那聲“二姐”在心裏打了無數滾,仍是沒有叫出來。


    “金寶啊,這是你二姐呀,小時候經常領著玩兒,給你喂飯喂菜的二姐啊,你快叫啊。”章金寶叫不出來,葉荷香心裏也著急,連忙催促說道。


    章桃一下子迴過了頭來,強著頭,紅著眼睛說:“我隻有一個姐姐,沒有弟弟,你不用逼著他做樣子了。你以前不是常咒我怎麽不去死嗎?你的二女兒如你的願早就淹死在淮河裏了。”


    葉荷香一下子被噎住了。章金寶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一下子掙脫葉荷香,誰個也不看,將頭扭到一邊,想想仍是氣不過,過來拉扯葉荷香,道:“娘,娘,咱們不求她。”


    章桃一下子轉頭看章金寶。她兒時的事情記得很清楚了,她娘嫌她是個閨女,從來都不喜歡她,自打又生章金寶,她更是豬狗不如了,打罵說教成了家常便飯。她娘不要她,將她賣給朱牙婆,就是為了讓她和她的寶貝兒子活得更好些。


    章桃與章金寶年歲差不多少,鮮明的對比,使得她心裏對章金寶也是有怨。眼下章金寶又說了這話,她雖是沒有說什麽,但是冷冷一個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章杏看得頭都疼了,這母女姐弟總歸是血溶於水。十一二的少女,正是各種情感蓬勃發展時期,章桃這麽激烈,也是從前積累過多了,待她再長大些,處理這事許就會圓滑的。眼下境地卻不是解決這事的時候。


    章杏伸手過去抓住章桃的冰冷的手,說道:“桃兒,你是怎麽找到這裏?”


    章桃對姐姐章杏則是完全兩樣,複抓了章杏的手,眼裏臉上盡是難過。


    “姐,是李叔告訴我的。”章桃說道。


    章杏一想,“金蓮他爹嗎?”


    章桃點了點頭,說:“是,王先生也知道這事,還是他幫忙進王府找的我。”


    章杏在心裏將事情湊攏了,又問道:“還有誰知道這事?淮陽王府還有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


    “有啊,我求過了大小姐了,是大小姐專遣了人跟我一道過來的。”


    “大小姐?”章杏皺著眉頭喃喃念道。


    章桃連忙點頭,“大小姐對我很好。”說完,章桃想起顧惜雲的話,臉上不禁黯淡下來。


    大小姐到底未出閣,這件事情她也幫不上忙。


    章杏將章桃的臉色看在眼裏,遲疑說道:“桃兒……”


    章桃抬起一雙水亮清澈的大眼睛看著章杏,章杏將後麵想問大小姐的話吞進了肚子裏。


    “姐,怎麽了?”章桃奇怪問道。


    章杏笑了笑,說道:“沒什麽,我是想說,我們這事情,隻怕你也幫不上什麽忙。”


    章桃連忙搖頭,道:“姐,我一定會將你救出來的。”


    章杏笑著摸了摸章桃的頭,“傻丫頭,姐姐這事牽扯太大了,哪裏是那麽好辦的?”


    葉荷香雖是被章金寶強拉到一邊了,但是還是時刻留意著章杏章桃的談話。她見章桃明明想幫忙,章杏卻不讓,情急之下又嚷道:“怎麽不好辦了?明明是他們魏家出了一個反賊,與我們章家何幹?二丫,桃兒,你隻要咬死你姐姐和你弟弟姓章不姓魏,是李莊村人,這事就定然能成。”


    章桃雖是不待見葉荷香,但仍是被她的話提醒了,眼睛一亮。章杏卻搖了搖頭,“這不是理由,這麽做怕是不僅不能救出我們,還會平白寒了人心。”


    葉荷香被章杏的話氣到了,忍不住掙過來,一下拍在章杏身上,說罵道:“你這個死丫頭,都這個時候,還要做爛好人。你是不是非要讓你弟弟跟著去死啊?”


    章杏還沒有說話,章桃就叫開了,“你不準打我姐姐。”


    葉荷香被她指著鼻子的兇樣子嚇了一跳,不由自主鬆開了手。


    看樣子狠的怕更狠的,章杏看葉荷香與章桃兩個的樣子心裏倒是一樂。


    章桃喝住了葉荷香,複又親昵握住章杏的手,說道:“姐姐,你且等著我,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章桃站起身走了,葉荷香連忙在後頭喊道:“別忘了還有你弟弟,還有你母親。”


    章桃離開了大牢,牢中恢複安靜。章杏靠著牆壁坐著,想著章桃方才的話,想著顧大小姐到底是怎麽一個人。


    傅舅爺已是打聽到了一些風聲,出門抓他們雖然是淮南總兵大營的人,但卻不是上頭頒下來的軍令,是有人私請了淮南總兵大營下的一個隊將帶著手下人馬頂著淮南總兵的名頭辦得這事。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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