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一早。


    方瑤起的倒是比平日早,住在她隔壁間的白茗聽見動靜也起來了,她一開門就看見白茗站在門外,愣了下,“怎麽這麽早?”


    “聽見你起來了。”


    方瑤哦了聲,“我這裏沒什麽人,你自便啊不用跟著我的生物鍾。”


    “生物鍾?”白茗問道。


    “唔,就是起床尿尿的時間。”方瑤隨口胡扯,打水的趙嬤嬤看見她,小跑過來,“主子今兒怎麽醒的這麽早?我這就拿熱水來。”


    方瑤打著哈欠點頭。她是給做夢嚇醒的,一條大蟒蛇要來吞她,還說法海你為什麽不懂愛?這算什麽?_(:3」∠)_


    總覺得心慌慌的。


    她扭頭看向白茗,“你說這個世界上有鬼麽?”


    白茗反問:“你信麽?”


    方瑤點頭,她可以算個特殊的例子啊,當然同理可證那鬼也是可能存在的呀。


    白茗又說:“那我也信。”


    妹紙,敢情你是看我眼色行事呢?那你也別把揣測上麵人意思表達的這麽明目張膽啊。


    一番洗漱以後,還未到早膳時間,方瑤帶著白茗蹲在梧桐樹下看螞蟻搬食,白茗倒是小小年紀十分穩妥沒表現的十分驚訝,而方瑤卻不停的扔點糕點屑來逗,時不時的還吹上一口,把螞蟻都吹散。


    “我總覺得不對勁兒。”方瑤看向白茗,白茗看看她,問了句為什麽。


    方瑤歎氣的搖頭,她也不知道啊。


    一直到傍晚都相安無事,就在趙嬤嬤剛使喚了櫻桃出去拿膳食後不久,一群人蜂擁而至,不由分說的將方瑤拖出去,而庭院中竟然不知何時已經架了條凳子,幾個力氣大的宮女把她往上一摁,旁邊的板子已經打下來了。


    這些事發生在一瞬間,毫無還手之力。


    白茗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另幾個宮女按住了,趙嬤嬤也是。


    就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一大板打下來都未必好受,何況是十大板子。一轉眼的功夫就打完了,快的讓人連話都說不上兩句,那邊大宮女笑眯眯的跟趙嬤嬤說:“這十大板子是皇上賞賜的,還是看在二公主傻了的份上,不計較,否則……”她哼了聲,意味很明確。


    趙嬤嬤連發生什麽都不知道,這廂人打了以後,風風火火的來,又風風火火的走了。


    兩人這才趕緊去看夏蘼,這身子板本來就弱,可以說屁股開花滿是鮮血,觸目驚心的紅色一片。


    “吉祥,吉祥,趕緊喊太醫去……”趙嬤嬤趕緊吩咐了小太監跑去太醫院。


    白茗拽緊了拳頭,連指甲掐進肉裏都沒感覺到。


    趙嬤嬤連連念叨造孽啊造孽,伸手想去抱都不知道該往哪兒下手,急了瞥見旁邊的白茗,見她咬緊牙關不語,隻當是被嚇著了,重重的歎了口氣,先將二公主抱迴臥室再說。


    如此一折騰以後,趙嬤嬤打來熱水要給方瑤換洗,忙的不可開交,燒水的一頓功夫後,發現二公主竟然發起燒來了,原本就沒多少氣的如今隻剩下出的,也不見進了。這可嚇壞了趙嬤嬤,不停的張望著外頭,可就不見人來。


    脫了褲子,起先不知道,待稍微擦拭幹淨點,發現兩邊板子打的輕重不一,宮裏打板子講究對稱,一般兩個人下手都差不多,也不會真的把人往死裏打,當然除了上麵特別交代發話,一定得打死,或者板子數多的讓人死的地步。


    不然那些挨了板子沒兩天又活蹦亂跳伺候主子的人,怎麽來的?


    可偏偏如此,卻對一個六歲孩子下如此狠手,當中肯定還有內情,定然不是皇上發話的,否則另一個人不能如此輕。


    趙嬤嬤看的門兒清,卻也奈何不了太醫還未來,西格殿內早已沒什麽藥了,隻得急的在屋子裏團團轉。


    不得已,她看向旁邊一言不發的白茗,“白茗,你過來。”待人走近,她拉著白茗到二公主跟前,“你看著她,拿涼毛巾換著,熱了就換,我去去就來。”


    “嬤嬤,你這是要去求誰?”白茗突然開口。就這短短幾日的相處,她自是看得出來,趙嬤嬤對二公主盡心盡力,眼前這等危難關頭定是會去求人幫忙的。


    可是……


    白茗想起她那病逝的弟弟來,當日亦是發燒不退,父姨(這裏就是對應庶出姨娘的叫法)娘親不管,走投無路去求了嫡父(對應的是嫡母,女尊世界嘛,稱唿都得換換),可是最後招來的救助卻是害了弟弟。


    一個後宅都是如此,何況……這深宮?


    趙嬤嬤停住腳步,猶豫了會兒,“如今執掌後宮的也就那位貴君了,之前我多番求助,他亦是出手相助,今兒……我也隻能去碰碰運氣。”


    “是生了大公主的那個宋貴君嗎?他為什麽會同意?”白茗有些急切,拉著趙嬤嬤,一下子又想告訴她自己弟弟的事情,一下子又不知道該怎麽說那位貴君,鬧得尷尬不已。趙嬤嬤見此,摸著她的頭說:“我知你是為主子著想,眼下……誰能越的過那位?”


    吉祥卻是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了,帶著磕破的頭進來。喘著氣說:“皇上……皇上下旨,不許太醫院來給主子治病,說是讓主子好生反省著。”後麵的事也不用說了,必定是他跪地磕頭求太醫,隻是無濟於事。


    趙嬤嬤臉色鐵青,“這,這倒是怎麽迴事?”


    “還有,長春宮那邊,小的聽說也被禁足三日。”吉祥補充道。


    長春宮主殿居住是正是趙嬤嬤剛欲去求之人——宋貴君。這到底是什麽事,需得懲治了二公主,又要罰宋貴君?


    人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夜間,輪流著三個人都未合眼,不停地給二公主換涼毛巾來降溫。同時,櫻桃一夜未歸。


    臨近天亮時,白茗讓年紀大些的趙嬤嬤休息會兒,她來照顧。


    剛換了條毛巾,聽見夏蘼迷迷糊糊的嘴裏念叨著什麽,白茗湊近聽了聽……


    核桃酪,芸豆卷,馬蹄糕……


    好嘛,這個時候還不忘了吃。


    “主子可是醒了?”趙嬤嬤雖說是休息,卻也隻是坐在桌邊打個盹兒而已,看見白茗湊過去以為是二公主醒了有吩咐,趕緊過來。


    白茗一臉茫然的看著趙嬤嬤,“她念叨吃食呢。”


    可是,西格殿裏哪有那麽多糕點?


    趙嬤嬤心疼了好一會兒,換了毛巾,說:“我去看看小灶那邊有什麽東西,左右做點什麽出來,等著主子醒了也好吃點東西墊墊。”


    “那還是我去吧,嬤嬤守著她。”白茗也不等她同意,三兩下跑沒影兒了。趙嬤嬤轉頭看向吉祥,自打那日訓斥過他們後,兩人都安分許多,可是今日吉祥是盡力了,可那櫻桃人呢?


    莫不是去誰那兒得好處了?不然,為什麽皇上突然怪罪責罰二公主。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那擔憂的神色都被吉祥看在眼裏了,馬上表忠心:“趙嬤嬤,您可得信小的,如今就是給奴才一百個膽兒,奴才也不敢糊弄主子啊。榮辱一體的道理,奴才還是知道的。”


    “誰說不是這個理兒呢,統共三個人,就盼你們長點心呢。”趙嬤嬤不欲多說,又轉頭守著二公主。


    另一頭,白茗仗著當日進宮時的記憶,摸索到了養心殿!


    輕車熟路的翻上牆,如同剛才翻牆出來般,誰知剛進了養心殿牆內,就遇見巡邏的士兵,白茗快速飛身鑽進廊前的屋簷間,小小的身子縮在角落裏,頓時就被陰影覆蓋了。有兩個士兵覺得不對勁,往這邊看過來。


    聽見孱弱的喵叫聲,也就沒理會。


    巡邏離開好一會兒後,白茗才輕輕地落在地麵上,就被眼前的黑影遮住了,一抬眼她本能的往後一躍,卻被那人甩出的鞭子勒個正著。嚇得她一身冷汗,那人眼裏冷光一片,那是一雙極其冷漠的眼睛。


    “跟我走。”連聲音也是冰冷的。


    沒等白茗反應過來,就被拖進去了。


    穿過偌大的宮殿到了西邊,正中間高掛著一個牌匾寫著:勤政親賢。邊上小榻上側躺著女帝,兩個宮女跪在榻尾替她按摩,榻頭處亦是站著兩個宮女。


    白茗隻是偷看了一眼便垂頭跪下,整個殿內悄無聲息。


    末了,女帝睜開眼,長歎口氣,“朕記得你是老二身邊的人,來這兒作甚?”即便聲音聽上去平緩,卻帶著一種帝王震懾之感,讓白茗深感不安。


    “我……臣女,是來……”白茗曾無意間聽家母提起過,說是當今聖上喜怒無常,玩的一手好帝王術。往往越是聰明的人越是不容易被信任,索性不如平常心。想到這裏,白茗深吸一口氣,一臉大義凜然的模樣。


    “我是來偷糕點的,這兒是九五之尊您常來的地方,糕點肯定是最好最多的。”白茗很快的說完,又說:“太醫院不肯來,二公主高燒不退,念叨的都是吃食,所以我鬥膽來這裏偷點給她。”


    “怨恨朕沒給她麽?”女帝輕描淡寫的問。


    白茗猛地抬頭,看見高處女帝不在意的模樣,心裏卻在發顫,誰人敢說怨恨天子?她咬了咬嘴唇,又低下頭。


    “罷了,將桌上的糕點都打包給她帶走。”女帝吩咐著,“去叫孫太醫走一趟西格殿吧。”


    白茗欣喜若狂,對著女帝連連磕了好幾個頭。


    女帝撲哧的笑了,“這才想起來磕頭叻,可見之前不待見朕。”見白茗又僵在那兒了,笑意更深了。


    待白茗退出去後,女帝揮退了所有人,隻剩下那個將白茗帶進來的男人。


    “阿辰,日後你便跟著老二吧。”


    男人聽後,單膝跪地領命。


    女帝想了想,“哪怕倒戈相向,你也隻能聽命於她。”


    阿辰應了聲‘是’後,女帝讓他出去了。


    偌大的西暖閣間,隻剩下女帝一人,她下榻踱步至窗前,皓月星辰。她纖細的手指叩在窗機邊,歎口氣,喃喃道:“無雙,是朕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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