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之中,醫藥救人也是修行之一,他們都多少會點醫術。但林雲深體弱,一點大意不得,白隱特地請來了塢城最好的大夫來給林雲深診治。傍晚的時候,不知道這事如何讓陳秋靈知道了,竟派了他們的一個大夫過來,給林雲深把了脈。兩位大夫說辭一致,開的方子也差不多,眾人這才都放心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林雲深便醒了,喝了點粥便早早躺下了。大雪下了一整天,依舊沒有停的跡象。盧元鶴說:“我今天也出去轉了一圈,如今塢城的人都傳言,說今年塢城怕有大事發生,這十月天氣便是大雪紛飛,著實罕見,不是好兆頭。不過我打聽了一下,還真好像是有不太平的事要發生,這塢城有一戶人家,居然被人割了頭了。”


    林雲深躺在床上說:“這一迴你總不至於還是懷疑這人是我們殺得了吧?”


    盧元鶴還是嘴硬:“這可不好說,雖然這袁家被殺的時候,你們還在夜郎韓宅,可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麽陰邪法術,隔著千百裏也能殺人。”


    “棲霞裏之事,真不是我師叔所為,”白鷳一本正經,竟有些激動說。


    盧元鶴忽然笑出聲來,那一雙桃花眼更顯多情,伸手推了一把白鷳的頭。林雲深說:“你看吧,叫你說話不要太隨便,有些人可是要當真的。你要還是以為我們是兇手,那心裏肯定想著要殺我們匡扶正義,既然你要殺我們,那白鷳日日與你同床而臥,說不定哪天一激動,把你一刀子給抹了。”


    “他?”盧元鶴忽然壞壞一笑:“他不舍得。”


    誰知道白鷳聞言竟一下子站了起來:“盧公子莫要胡說!”


    看他激動的,臉色都紅了。倒是叫白隱和林雲深多看了他一眼。


    林雲深看了一圈問:“怎麽不見林姑娘。”


    “她?她去看她一個老朋友,還沒迴來。”


    盧元鶴話音剛落,外頭便有人冒著雪推門進來了,帶進來一陣冷風,白隱用身體擋住了林雲深,房間裏燭火飄忽不定,進來的卻是林音音,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道:“你們可聽說了,陳家出事了。”


    林雲深一聽,立即坐了起來,抱著被子問:“出什麽事了?”


    “陳家死人了,兩個看門的,頭被人割了,死的很慘。”


    林雲深一動,白隱便按住了他的手,迴頭看了他一眼。林雲深道:“報官了麽?”


    “奇就奇在這裏,陳家沒有報官,偷偷拉出去埋了,還封鎖了消息。”林音音道:“陳門主的一個堂弟,是我朋友,我在陳家做客,碰巧知道了這事。我這位朋友說,這事透著古怪,就在不久前,陳家隔壁的袁家一家人全都被殺了,也是被割了頭。當時說兇手已經伏法,可如今竟然又出了斷頭案,而且出在了大名鼎鼎的陳家。這若是人,膽子也忒大了,若是鬼,必是惡鬼。”


    她說著看向白隱:“修兄,我覺得此事你要調查清楚才好,我聽外頭傳言,有人把這些惡事歸到你頭上。可是照我猜想,十有*是最近一直傳聞已重生的林大魔頭所為。”


    她說完便看向了病榻上的林雲深,可她其實並不覺得這人是林大魔頭,一則,當年白隱親自燒了那魔頭的屍身,如此不共戴天之仇,可見兩人是敵非友,他沒必要跟照顧命根子似的照顧林大魔頭,二則,這個病秧子,風吹一吹就倒了,實在看不出他能殺人。她如此這般,隻是不喜歡這個人。


    林雲深聽她如此說,咳嗽了兩聲,白隱替他撫背,他咳嗽著說:“看來我們得找出這幕後黑手,查探個明白才好。林姑娘,此事既然關係到白隱的清白,你肯定是會幫一把的吧?”


    林音音道:“那是自然。”


    白隱道:“時候不早了,有什麽事,咱們明天再說,天氣冷,大家都早點歇息。”


    他如此說,擺明了就是攆人,屋裏哪一個不是聰明的,自然都散了,各都去休息。白鷳把熬藥的爐子搬了進來,說:“師叔,楊師叔的藥還在爐子上熬著,晚上記得給他喝。”


    白隱關上門,脫衣上床。林雲深枕著胳膊,一直睜著眼睛在那沉思。白隱說:“別想了,耗費心力。”


    “你去把那把劍拿過來。”


    白隱去拿了那劍給他,林雲深接在手裏坐了起來,白隱趁機便將他攏在懷裏。隻覺得一個暖爐靠上來了一般,林雲深迴頭瞅了一眼,白隱輕咳了一聲,道:“你就這樣坐起來,不冷麽?”


    林雲深索性靠在他懷裏,將那玄劍拔出一截,果然見上頭鮮血淋漓,血腥味極重。林雲深道:“楊柳一,我不知道你如今到底聽不聽得見我們說話,我隻告訴你說,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已經在查了,你耐住性子,不要再濫殺無辜,我們會給你一個公道的。不然的話,萬一被名門正派知道了你的存在,我們雖然沒有法子治你,不代表他們沒有法子滅了你,到時候你與這把劍一起灰飛煙滅,豈不是得不償失?”


    他說了這些話,便將劍給了白隱。白隱將劍放到床頭櫃上,林雲深忽然歎氣,掀開被子鑽了進去,沉沉地說:“也不知道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白隱也躺了下來,卻沒有吹燈:“以前的林雲深,可不會說這種話。”


    “或許是跟你們呆一起久了,心竟然有點軟了。如果我們把這件事告訴盧氏這些人,玄門之中高人眾多,總有人能壓得住楊柳一,也就不會慘死這麽多人了。”


    “劍靈的事情若被人知道,你奪舍重生的秘密恐怕也保不住。我們還是自己解決這件事,眼下這些事不便叫過多人知道。”


    “也罷,”林雲深忽然哂笑出聲:“我也是佛口蛇心假慈悲,還是自己的性命要緊。”


    “你隻做心狠手辣的林雲深就是了,其他的不用想。”


    林雲深一聽,翻過身來看向白隱:“在你心裏,我算是心狠手辣麽?”


    “你若不算心狠手辣,那我真不知誰才算。”


    林雲深聽了,雖然也知道這是實情,心裏還是有些不痛快,冷言道:“我就是心狠手辣,不然何至於被至親之人親手毒死,冷心冷肺冷心腸,說的便是我這白眼狼。”


    他說著便劇烈咳嗽了起來。白隱忙撫著他的背說:“好好的說話,你生什麽氣,你是魔頭又如何,我認識的便是這樣的你。”


    “我是魔頭,如今你也是,你也殺人不眨眼。”林雲深口吐惡言,原隻為發泄,不想白隱聽了,卻沉默下來,半天才道:


    “以後我就做你的刀劍,你要殺誰,告訴我,我替你去殺。”白隱靠近了他,氣息都吹到他臉上,熱熱的:“我們玄門中人,更該信因果宿命,我說了你或許生氣,你上一世林林總總,不俱都是報應循環。韓氏夫婦為人不仁,害死你父親母親,最後雙雙死在你手上。你殺了他們夫婦二人,又殺了那麽多玄門子弟,最後不也是他們的家眷親手逼你到死地……”


    林雲深翻過身,沉默不語,也不知道他是什麽反應。白隱歎息了一聲,麵朝上道:“自然,這世上也有人為非作歹一世,卻一生富貴安康,兒孫滿堂,有些行善一世,卻不得善終,報應輪迴或許不在這輩子。也或許這些都是無妄之談,人命早就注定,無關乎報應因果。但……如果有,我希望你能一世安樂,無病無災,所以殺人害人這些事,你都不要碰。”


    林雲深背對著他,聲音含糊:“那還不是一樣,我得善終你不得。”


    “自然不一樣……”白隱似乎也說不出到底有什麽不一樣,最後說:“何況你身體這個樣子,別說殺人,就算是自保都是問題。我今天這麽說,也是告訴你以後不可逞強。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會濫殺無辜……”他說著忽然苦笑出聲:“我竟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林雲深想說,你要說什麽,我心裏都很明白。但這個話題實在叫人心裏沉重,也略有些尷尬。他又覺得自己剛才生氣實在生的莫名其妙,倒像是在撒嬌,也實在是有點心虛。


    夜漸漸深了,林雲深也沉沉睡去,隻白隱麵朝上躺著,漸漸地困意也上來了,便閉上了眼睛。模模糊糊之中忽然聽見身邊的林雲深道:“白隱,白隱,你不會死,我救你。”


    白隱微微坐起身,叫道:“林雲深,林雲深。”


    似乎是聽見了他的聲音,夢魘中的林雲深漸漸安靜下來,隻是眉頭緊蹙,仿佛舒展不開。白隱低頭往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便又重新躺了下來,卻聽林雲深呢喃道:“冷。”


    白隱便伸手抱住了他,問:“可暖和了?”


    林雲深似乎仍在夢中,並沒有作聲。白隱隻覺得懷內這人身體火熱單薄,便將他的頭按進胸膛,下巴抵著他的頭,耳朵聽見外頭唿唿北風作響,心中忽覺傷感,便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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