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澤楷下樓的時候,底下隻有徐樂寧一人。目光四下一掃,卻不見慕瑾柔,當即擰緊了眉頭。


    “小柔迴房休息去了。”聽到動靜迴頭的徐樂寧瞧見他暗沉的麵容,似是瞧出他皺眉的原因,低聲解釋。


    “肚子餓了吧?”徐樂寧起身,“我讓廚房準備了粥,再沒胃口多少也吃一點。這個時候你不能在倒下了。”


    必定是從昨晚出去後就沒休息和吃東西。


    如今慕言又去世,他怕是更沒胃口。


    但人已經走了,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活著。


    再痛再苦也是會過去的。


    “麻煩大伯母了,我先迴房洗個澡。”


    見他願意吃東西,徐樂寧放心不少,看著他這身昨天的衣裳,上麵還有不少血跡,怕是……


    換下也好。


    “快去吧。正好我再給你準備幾個配菜。”催促著他上樓,自己則去了廚房。


    慕澤楷機械的像一隻被人提線活動的木偶。


    迴到自己房間,看了眼自己淺色外套上刺目的血跡,他雙手撐在盥洗台上,久久沒有動。


    花灑被打開,冰冷的水濺起的水珠打濕了他的褲腿,僵硬的像是一尊雕塑的人突然開始大力的撕扯著自己的衣物,好像上麵有著可怕的毒藥一樣一般。


    因為舉動太過粗魯,一度還弄傷了自己,可他像是不知道疼,將脫下的衣服全都扔到了垃圾簍裏,這才將自己置於冷水之下……


    也不知道就這樣衝刷了多久,直到外麵傳來敲門聲,還有徐樂寧擔憂的唿喊聲,他方才清醒過來。


    “我馬上出來。”關了花灑,扯過浴袍穿上,盯著濕漉漉的頭發走了出來。


    徐樂寧做好配菜卻久不見他下來,因為擔心所以上來看看。


    他也是平靜,她越無法放心,見他出來,不見異樣,這才去更衣室給他拿了條毛巾出來。


    “把頭發擦幹,別感冒了。”


    “你這孩子,怎麽都不擦幹頭發,感冒了怎麽辦?”


    有些熟悉的念叨,與記憶裏的聲音重合,他洗澡出來一般都是不喜歡擦頭發的,每次母親都會為此念叨他幾句,也會如容此刻的徐樂寧一樣,拿來毛巾主動幫他擦拭……


    慕澤楷坐在床邊,任由徐樂寧照顧著自己,眼底卻是赤紅一片。


    離開了,好像再多的不好也變成了好。


    能夠記得的好像也是那些溫暖的事情。


    突然,慕澤楷一把抓住徐樂寧的手,將麵頰貼了上去。


    徐樂寧立刻感覺到掌心一片濕潤,凝視著他的背影的目光便的複雜起來。


    探手將他抱在自己的懷裏,亦如小時候每次他難過時的動作一樣,輕撫著他的發。


    他內心的悲傷,她無能為力。


    ……


    這一晚,慕家也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慕澤楷整理情緒過後,收拾母親遺留在慕家的遺物時,當時已經晚上九點多,他下來準備泡茶,卻意外的見到進來的霍慬琛。


    幾乎是在看到霍慬琛的那一刻,慕澤楷所有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手中的茶杯更是被她用力捏緊,似下一秒就能將其捏碎。


    “你來了。”


    未曾待他開口,從他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轉身就見不知何時慕敬陽站在他的身後,目光筆直落在了進來的霍慬琛身上。


    “去書房談。”說著就將手中的茶杯遞給慕澤楷,“幫我倒杯茶。”


    慕澤楷接過,低垂的眼瞼遮擋住了眸底洶湧的情緒,低低的嗯了聲,卻並未動。


    霍慬琛上樓,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就連風似乎都是冷的。


    在霍慬琛與慕敬陽談話期間,慕澤楷並未進入書房,而是讓傭人將慕敬陽的茶送了進去。而他,則留在了客廳。


    談完事情已經是一個小時候,看到下樓的霍慬琛,慕澤楷放下手中早已經涼的茶杯,裏麵還是滿滿一杯,不曾喝過。


    四目相對,沒有劍拔弩張,但緊凝的氣氛卻並不讓人輕鬆。


    母親所為,他羞愧的同時也愧疚於槿歌,但以生命為代價,身為子女又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夜色正濃,屋內卻是溫暖依舊,慕澤楷不知何時解開了袖口,袖子往上挽起幾度,外套已脫,襯衣扣子更是解開了好幾顆,他就那麽靜靜站立,一雙眼卻格外的沉。


    再看霍慬琛,外套搭於臂彎間,袖子扣得緊實,一身筆挺淡然。


    “出去走走。”慕澤楷語氣平緩,一雙眼卻結了冰,眸中更是難掩犀利。


    霍慬琛下樓,順著他嘴唇所指方向走去。


    慕澤楷緊跟在後,身後有傭人來往,看著猶如感情深厚的兄弟,卻無人得知他們內心深處各自的情緒奔湧。


    出了後院,避開目光,迎接霍慬琛的不是任何質問,而是慕澤楷狠狠的一拳。


    那一拳談不上突然,但霍慬琛卻也未曾避開,結識的落在了他的臉上。


    “霍慬琛,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


    他心中有太多的憤怒需要發泄。


    霍慬琛抬手抹了下嘴角,不見惱怒,而是平靜反問:“我以為你看得明白。”


    “本可以有其他方式,你跟我說,隻要你跟我說我一定有辦法可以將槿歌救出來的,可偏偏你卻選了個最極端的辦法。”每說一句,慕澤楷的拳頭都會朝霍慬琛揮去。


    承受下第一拳,之後霍慬琛不避反迎了上去,拳腳相向的同時,是兩人一聲更比一聲高的對峙。


    “你確定可以毫發無損?”霍慬琛反問,“我找到她的時候已經四天不吃不喝,靠著葡萄糖撐到了那個時候。她用自己換迴了她母親,你又知道那些人帶走她母親的時候半路上也遇到了一撥人,死傷無數,如果不是她提前做了準備,她母親這個時候根本不可能還活著!”


    這話,霍慬琛說得極輕,可隨後的話每一個字,似是恨極了,以至於麵部表情都有些扭曲,“那你又是否知道,在射殺她之前,她曾對著槿歌開過槍?那一槍正對著她的腦袋,那一刻不是她死就是槿歌亡,是你又會怎麽選?”


    短短一句話,換來慕澤楷難以言喻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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