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真小,或者說,原本這個世界就是由一個一個巧合組成的。不管是遊戲裏還是遊戲外,身邊人的人生軌跡總是不知不覺就有了交叉。


    就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控製著一切,而他們不過是一個個受人擺布的棋子。


    安淳看著近在咫尺笑顏如初的孫萌,腦子裏突然閃過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可怕念頭。


    於是他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他的這番反應看在其他人眼裏感受各不相同,秦北陽隻覺得有趣又好奇,往前探了探身子,季淩雖然依舊沒什麽動作,但是目光卻斂了起來,在安淳和那女人之間打量著,然後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不太高興。孫萌依舊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笑著打趣道:“真想不到秦北陽說的人就是你呀,可真巧呀。”


    安淳心裏別扭得慌,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尷尬地說道:“我也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麵。”


    孫萌哈哈地笑了兩聲,安淳忍不住又看向了她,隻覺得恍如隔世,她笑起來的樣子一點也沒變,還和以前一樣好看,隻不過自己卻是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心情。


    雖然是與前任的久別重逢,但是安淳並沒有打算再和對方深入交談敘舊什麽的,於是把目光移向季淩,給他遞了兩個眼神,想要離開。


    季淩卻隻當沒看見,抱著胳膊坐在那裏,過了幾秒突然開口,卻是對著秦北陽說道:“這位可愛的小姐是誰,秦先生不給介紹一下?”


    秦北陽把目光收迴,看向季淩,有些後知後覺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看她和安淳似乎認識,就忘了介紹,這位是……”


    話還沒說完,孫萌卻搶先一步開了口:“我叫孫萌,你好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她的身上。


    “我是安淳的……前任女朋友。”她故意強調著後麵幾個字,說話時眼神放在季淩身上,像是在打量著對方的反應。然而卻又不等對方做出反應,突然走到秦北陽身後摟住了他的脖子,繼續說道:“也是秦北陽的現任女朋友。”


    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孫萌卻是掛在秦北陽的脖子上笑得特別高興。


    秦北陽露出一個頗為無奈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胳膊,把人拉到了一邊,也不知道是對著安淳還是季淩說道:“別聽她瞎說,她就喜歡開這樣的玩笑。”


    孫萌站在旁邊笑而不語。


    秦北陽解釋道:“她是前幾天剛分到我手下的員工,在她入職之前我們有過幾麵之緣,她幫過我幾次,所以雖說是上下級,我們的關係倒更像是朋友。”


    安淳被這亂七八糟的反轉和信息量砸得有些懵,半天才堪堪迴過神來,點了點頭。


    而季淩呢?在聽到“前女友”這個詞的時候整個人都要炸了,虧他還能維持住麵上的平和表情,似笑非笑地對著秦北陽說道:“我看孫小姐可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你懂我。”孫萌笑著衝著季淩眨了眨眼睛,然後又扭頭看了秦北陽一眼,話鋒突然一轉,“不過他說的也不是全錯,畢竟隻是我一廂情願呢。而且我後悔了,現在重新見到了安淳,突然覺得舊情複燃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呢,你說呢,安安?”


    安淳:“……”


    秦北陽:“……”


    季淩:“……”


    孫萌的外形其實是特別乖巧可愛的小女人類型,但是言行舉止卻總是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的感覺。她的這種反差的感覺其實對於男人來說是很致命的,所以她從來不乏追求者,安淳每次想到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時光,與其說是迴憶,倒不如說是一場夢,並沒有什麽真實感。


    他看著麵前的孫萌,雖然知道她隻是在開玩笑,但是心情卻有些複雜。


    安淳的沉默看在季淩眼裏那簡直就是真的在猶豫要不要答應那個女人,他危險地眯著眼睛,目光死死地釘在安淳身上,等著他的反應。


    在這種情形下他還沒有直接把人拖走,隻是因為他明白安淳不喜歡在人前被強迫,若是以前他根本不會顧及這些,這個世界從來就是強大者居於人上的,不是嗎?但是如今的他也不知道怎麽了,莫名其妙地對安淳的一舉一動都在意起來,甚至一個細微的表情。


    他並不希望讓安淳痛苦,卻又很喜歡把安淳控製在手裏的感覺,期待著他在自己身下哭著求饒的樣子。這似乎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但是也不是沒有讓事情合理的方法。


    季淩知道,事到如今,他追求的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些東西了,他沒辦法滿足,他需要的是更加可靠的東西,而那種東西,也是他從來沒有得到過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安淳終於開口:“孫萌,你別逗我了。”


    孫萌噗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安淳也笑了笑,走過去牽起還乖乖地等在一邊的張希辰,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轉身對著秦北陽說道:“秦組長,沒什麽事我們就帶著小辰先走了,您那邊的手續處理好了記得通知我。”


    秦北陽點了點頭,說道:“就這幾天,不會太久。”


    安淳嗯了一聲,沒再多留,牽著張希辰的手走到季淩麵前,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話裏卻有點微不可察的埋怨:“看戲有意思嗎?你還走不走了?”


    季淩聽著他的話,目光落在他牽著張希辰的那隻手上,心中的陰翳莫名其妙就退散了大半。他多看了兩眼,突然心中一動,也笑了起來,然後在安淳疑惑的目光下相當自然地抓起了他的空出來的那隻手,並且緊緊地牽在了手裏,頗為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可不能區別對待。”說著,他指了指張希辰。


    安淳:“……”


    季淩不給他甩開自己的機會,繼續說道:“走吧,迴家還是去哪兒,我聽你的。”


    安淳:“………………”


    *


    直到坐上車之前,季淩還都是牽著安淳的手,甩都甩不開。


    剛開始安淳還有點懵,等反應過來整個人都不太好了,秦北陽和孫萌還不知道要怎麽想他,況且公共場合兩個大男人牽著手,還領著個小孩子,怎麽都會覺得古怪又尷尬。


    季淩卻不管那些,大搖大擺地牽著他走,雖然帶著帽子和墨鏡看不出是誰,但是他們這副樣子也是招搖了一路。


    安淳心累,還有點生氣,坐上車之後繃著臉一言不發。


    這次他沒坐在副駕駛,季淩也沒強求,畢竟多了個小孩子,安淳陪著張希辰坐在後排要安全一些。


    季淩鬆手之前還在手心狠狠地摳了一下,安淳渾身一僵,季淩看著他那反應才滿意地鬆開了手,幫他關上車門。


    一路上沒人說話。迴到別墅已經是晚飯時間了。


    季淩似乎還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沒有處理完,把張希辰完全交給了安淳安排,自己到一旁打電話去了。


    別墅裏的空房間很多,安淳找了一間離自己比較近又向陽的房間,把張希辰帶了過去。


    張希辰抱著小書包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若是其他的同齡孩子早就好奇地四處張望了,但他卻看著地板一言不發,直到安淳問他:“喜不喜歡這裏?”他才抬頭看了安淳一眼,然後用力地點點頭,說道:“喜歡。”


    安淳看著他那副乖巧過頭的樣子,特別心疼。他雖然說了喜歡,但是從從始至終沒有好好看過周圍,恐怕他是知道,自己沒了父母,寄人籬下,沒有任性的資格。


    安淳微微歎了口氣,他想告訴這個孩子,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但是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這裏對他不過是個陌生的地方,他又剛剛失去了媽媽,沒有家人的地方有怎麽能算是家呢?安淳想給他關愛,但是卻力不從心,有時候愛就等於一種責任,如果張希辰因此變得依賴自己,將來把人送走的時候就又算是一次被拋棄的經曆了。


    安淳深知自己無法承擔,所以也沒有再過多地說些什麽,隻是又摸摸張希辰的腦袋,讓他在房間裏休息一會兒,然後去浴室給他放好了洗澡水。


    原本安淳是打算留在浴室幫他洗的,但是張希辰卻站在一旁扯著衣擺半天也沒有動作,安淳心下了然,走過去輕聲問道:“你想自己來嗎?”


    張希辰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安淳看了看一旁有些複雜的洗浴設備,還是有點不太放心,想了想說道:“第一次我先教你怎麽用,之後你再自己來,好不好?”


    張希辰拽著衣擺的手動作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才又點了點頭。


    這孩子學習能力非常強,隻看了一遍操作就都學會了,安淳有點驚訝。要知道他第一次用這裏的浴室的時候簡直一臉懵逼,研究了半天才勉強放出了熱水,花了四五次他才算是基本搞明白了怎麽使用,這麽說來,這孩子倒是比自己厲害多了。


    安淳看著他那小大人的樣子,心裏放心了一些,既然他想自己洗,那就讓他自己好了,於是等張希辰泡進了浴缸之後,就出了浴室,順手給他關好了門。


    這時候安淳突然想到,這孩子似乎在這裏沒有換洗的衣服,迴來的時候因為生季淩的氣所以沒考慮到這些,這不能怪他,都怪季淩那個神經病。


    安淳在心裏罵了一通,覺得舒服些了,就準備去張希辰的臥室看看,他想起了張希辰的那個小書包,說不定裏麵會有衣服。自己沒考慮到的事情秦北陽不一定考慮不到,他做事比自己周全得多,也許早就幫忙準備好了。


    於是他去到了張希辰的臥室,找了半天才在床上疊好的被子裏找到了那個小書包,也不知道這孩子為什麽要把書包藏起來。安淳打開書包,發現裏麵有一個包裝袋,打開一看果然是幾套小孩子的衣服,還是嶄新的,應該是秦北陽幫忙買的。


    安淳把袋子拿出來,發現下麵有兩本書和幾個作業本,作業本封麵上寫著張希辰的名字,小孩子的字雖然不是很好看,但是卻寫得異常工整,安淳仿佛想到了從前的自己,為了把字寫在一條水平線上,用尺子比著一筆一劃地寫,那樣的時光卻是一去不複返了。


    他心裏微動,抽出了其中的一個本子,翻開,是一本英語作業本,上麵寫滿了工工整整的英文字母。內頁右上角印著學校的水印:星辰小學。這似乎是學校專門派發來寫作業的本子。


    對於這個小學的名字,安淳覺得有些熟悉,但是一時又記不起是從哪裏聽說的,他接著往下翻了兩頁,竟然從後麵老師給的批語裏看到了孫萌的名字,落款時間是6月25日,就是七八天前的事情。


    安淳覺得有些訝異,難道她與自己分手之後做了小學老師?正好是還是張希辰的老師?直到七八天前還在職?現在又正好到了秦北陽的公司?其實不管怎麽樣,這都是張萌自己的事情,而且每件事單獨拿出來似乎並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但是放在一起,卻讓人覺得未免也太巧了些。


    安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慮了,但是他卻不得不懷疑,他寧可自己多想一些,也不想再重蹈覆轍,浪費重生的機會了。隻是真要考慮起來卻有些無從下手,除了懷疑他們是不是暗殺者之外,似乎找不到其他的著手點了。他歎了口氣,合上了手中的作業本,放迴了書包裏。


    書包裏的本子不止一個,壓在一個作業本下麵的黑皮筆記本又引起了安淳的注意。他知道這樣隨便看別的東西不太好,即使對方隻是個小孩子。但是他卻忍不住,從他注意到那個黑皮筆記本的時候,他的心就劇烈地跳了起來。仿佛有種異樣的直覺驅使他把手伸了過去。


    這個筆記本是張言的,他果然沒有猜錯,之前在醫院的休息室的時候他看到過,在張言的櫃子裏,放在一起的還有一袋零食和幾個藥瓶。難道秦北陽說張希辰非要去醫院拿的東西是指這個筆記本?


    安淳心情有些緊張,他忍不住向後看了兩眼,像是在確認有沒有人一般,然而背後空空曠曠,毫無人影。他深吸了一口氣,抽出了這本筆記本,慢慢地翻開。


    第一頁似乎是一些醫療用品的記錄,安淳大體掃了一眼,不是很懂。又往後翻了幾頁,後麵也基本差不多,淨是一些醫院病人的記錄,看上去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他有些不甘心,直覺告訴他這裏應該會有什麽發現,他又往後繼續翻看,直到記錄的最後一頁也都毫無所獲,剩下全都是一片空白。


    安淳歎了口氣,放下了筆記本,想找到什麽明明自己也不清楚,但是又為什麽這麽篤定能發現點什麽呢?自己想從張言那裏知道的無非就是遊戲上的事情,張言作為一個暗殺者,真的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嗎?


    安淳想了想,又重新拿起了筆記本,這次他從最後一頁開始翻看。


    起初的幾十頁依舊空白,然而在那之後,安淳終於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而且遠遠超出他原本的期望。


    他沒有想到,張言竟然會把遊戲規則記錄到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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