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是暗殺者這件事,安淳並沒有特地想要瞞著,但是在季淩麵前,他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不過好在季淩也沒有多問,在遊戲這件事上,他向來都是漠不關心的態度。


    安淳暗自鬆了口氣,但心中還是有些梗塞感,沒想到原本以為親近又值得信任的人,竟偽裝自己、等候機會想要殺死你的人。


    可怕,但更多的是悲哀,如果季淩知道了這個事實,還能像這樣雲淡風輕地倚在床頭,歪著腦袋一臉調笑地打量別人嗎?


    若是之前,在安淳的印象裏,也許季淩真的能做出那麽冷靜又冷血的事情,但是自從他這次臨難清醒之後,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太一樣了,從安淳的角度來看,現在的季淩大概比之前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人情味兒。


    雖說這點變化難以察覺,但以安淳敏感的神經,有一瞬間是切切實實地捕捉到了。


    “想什麽呢,表情那麽難看。”


    熟悉的聲音傳來,切斷了他糾結的思緒。安淳掩飾著莫名其妙的心虛感,隻搖了搖頭,隨後起身。


    “去哪兒?”季淩又在身後問道。


    “我跟嚴大哥約好了,十二點之後,他來替我。”說著,病房門便十分應景地開了,司機大叔,也就是安淳口中的“嚴大哥”一臉風塵仆仆的模樣站在了兩人麵前。


    “抱歉,我來晚了,路上稍微耽誤了些時間。”


    安淳笑著擺擺手表示不介意,“那麽辛苦你了,嚴大哥,我明天中午再過來。”


    “你才是辛苦了啊,小安,這幾天不眠不休地照顧……”


    安淳連忙做出噤聲的手勢,這種話要是被床上的某人聽到,恐怕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司機大叔有些納悶,卻也從了安淳的意思,沒有繼續說下去。


    季淩入院的這幾天,對安淳來說唯一能稱得上“好事”的事,也就是把司機大叔的好感從零刷到了滿級了。現在司機大叔對他的態度是親切又信任,時不時逮住機會就要把他所謂“重情重義”的行為誇讚一番,私下說也就算了,偏偏要在當事人麵前,這著實讓人尷尬,何況所謂“重情重義”也不過是他擅自的理解罷了。


    雖說話到一半並沒有繼續下去,但話裏的意思任傻子也都明白了。安淳沒再迴頭,隻背對著病床上的人,不大不小的聲音說了一句:“走了。”然後便提步匆匆離開了病房。


    季淩全程沒有插話,隻是臉上帶著笑意,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然後躺迴了床上,神情若有所思。


    **


    安淳迴到別墅,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浴室的情況。


    這幾天他在醫院陪床,但是有拜托司機大叔一些事情。恢複供電,但是把浴室的電路單獨隔開,浴室裏麵的情況不要做任何處理。


    當時他還隻是直覺上有一絲懷疑,想著等季淩清醒之後,姑且迴來查看一下有沒有線索,但自從得知了陸平就是暗殺者這件事之後,這幾天的一些覺得違和的事情便可以說得通了,整個第三迴合的暗殺者行動也漸漸地清晰起來。


    陸平的突然迴國,幾乎強製性地要求季淩接手廣告,與司機大叔要了鑰匙提前來到季淩的別墅,說好留下過夜卻突然要離開……這其實是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計劃,但是可怕之處在於,他利用的別人的感情與信任。


    被背叛的滋味怎麽樣,安淳特別能理解,畢竟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經經曆過這種事了,而如今,背叛他的人似乎正在遭受報應,這本應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情,但是……


    安淳覺得自己可能是被這破遊戲給洗腦了,設定是保護季淩,僅僅是指他的人身安全而已,沒必要上升到精神與心靈的程度,那麽自己又為什麽那麽抗拒看到季淩受傷的表情呢?何況,他真的會因為這種荒唐中二的遊戲設定而受傷嗎?


    “一定是最近沒睡好,神經衰弱導致的並發症。”安淳不停地給自己心理暗示,冷靜下來之後,打著手電查看起了浴室的情況。


    地上的水早已蒸發殆盡,拖鞋與地麵接觸發出幹燥的摩擦聲,令人安心不少。安淳貼近牆麵,圍著偌大的浴室觀察了一圈,很輕易就找到了季淩觸電的原因。連接浴室換氣設備的電線似乎被提前剪斷,去了兩側的橡膠外殼,又用一種顏色相似的特殊材料給重新連接了起來,這種特殊材料可能是受了什麽反應,現在呈一種融化又重新凝結的形態聳拉在被剪斷的電線的兩側,安淳猜測,可能這種材料會受熱融化,但融化速度又很慢,所以才沒有在陸平走的當晚出事,而當晚他卻連續兩晚感受到了季淩有生命危險時才會有的不安感。


    這幾乎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計劃,因為要方便接觸,所以剪斷電線的位置十分顯眼,加之重新連接使用的材料跟原本的橡膠外殼顏色也有一些差距,幾乎隻要稍微一留意,就能發現違和之處。可是偏偏,自己先入為主地帶入了主觀思想,潛意識裏就認為陸平不可能背叛季淩,所以也就不加懷疑地擅自信任了他。


    暗殺者究竟有什麽理由,一定要遵守遊戲規則,一定要殺死季淩呢?利益的誘惑?用家人的安危來威脅?或者和自己一樣,完不成任務就會陷入無盡的輪迴?可是,這些理由真的足以支撐一個人去殺死一個信任著自己的人嗎?


    也許是自己有些虛偽的聖母心,也許隻是自己還沒有被逼到絕路,但是安淳覺得,至少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讓他去殺一個人,他做不到。


    想著,安淳的心裏就有些難過,也愈發不想讓季淩知道這件事情,他簡單地把斷開的電線處理了一下,決定偽裝成意外,雖然明白以季淩的洞察力,自己的謊言極有可能當場就被識破,但他也沒有直截了當說出事實的勇氣。


    另外,還有幾件事安淳比較在意,既然陸平之前已經做好了手腳,那麽之後電話要求季淩給他送鑰匙又有什麽意義呢?難道是擔心計劃不成功,臨時找借口把季淩約出去當麵幹掉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還好當時自己代替了季淩,現在仔細想來,陸平當時的表情確實是有些不對勁兒的,可他後來又怎麽會殺掉呢?被誰殺掉的?為什麽要殺他呢?


    安淳走出浴室,把自己丟到客廳地沙發上,突然腦中出現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如果說陸平的死本就和遊戲有關呢?那麽第三迴合結束,也許關於他的一切已經重置,也許他還好好地活著呢?


    想到這裏,安淳不免有些激動,也不管是不是深夜,直接就找到陸平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十幾聲“嘀——”聲之後,電話突然接通了,安淳的心幾乎要蹦到嗓子眼!


    “喂。”


    電話裏的聲音比卻印象中的低沉沙啞了一些,安淳剛想開口確認,卻聽電話那頭的聲音繼續道:“你好,我是陸平的父親。”


    希望一瞬間落空,安淳呆愣了兩秒,然後苦笑,對這遊戲抱有一點人性的期待,還是自己太天真了。


    強忍著心理落差的不適感,和陸平的父親簡單地聊了幾句,得知陸平的葬禮安排在兩天之後。無論發生了什麽,死者為大,於是安淳主動要求參加葬禮。


    陸父本來也同意了,隻是最後詢問身份的時候,安淳想了半天,也隻有“季淩的助手”這個身份比較像樣一點了,沒想到陸父的態度卻在他道出身份之後突然大變,語氣也帶上了尖酸與憤恨:“陸平已經沒了,隻有我這個做父親的提他發發聲,就算麵上隻是利益關係,私底下我家陸平是真把他當自己人的,何況陸平又是在你們那邊出的事,我不奢求別的,好歹這麽多天了,露個臉是最基本的吧。可你們季淩呢?嗬,對不起,假慈悲還是不必了,也怪陸平走了眼,像季淩那種身份的人,我們高攀不起。”


    安淳本來想解釋一下的,但是想到之前被千般囑咐過,季淩入院這件事不能走漏風聲,於是話到嘴邊便頓了下來,最後隻憋出一句:“並不是您想的那樣。”


    毫無說服力的一句話,果然,對麵沒有等來解釋,冷哼一聲,把電話掐斷了。


    安淳有些虛脫地躺在沙發上,不管是人際往來還是娛樂公關,這些事他怎麽就這麽看不懂呢?利益?情義?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掙紮存活,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陸平可以輕易地去殺害季淩,季淩這邊,也可以為了藝人的形象而用最快的速度撇清和陸平的關係,畢竟人都死了,也沒什麽可以利用的地方了啊。


    安淳苦笑地閉上了眼睛,多日不眠的疲勞感趁機鑽入身體。


    終於撐到了極限,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安淳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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