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宣政殿迴了棲鳳閣,紅繡越想越難過,忍不住趴在架子床上哭了起來,她難過的是自己會錯了意,這些日子全是自己的單相思,不過幾封信而已,竟那樣地自作多情,芳心錯付。


    朝遇安迴京整個後宮都知道了,隻是不知還有那道聖旨。


    王珺遠遠地看著紅繡,原本她還有些幸災樂禍的,可看到紅繡是這樣難過,自己也有些不好受,打熱水擰了手巾走到床邊,王珺自然不會問她些什麽,這一天她早已料到,隻是早晚的問題。


    “我就是個傻子,才會覺得王爺也是中意我的。”紅繡抽噎著,“他那樣高高在上,我隻是個奴婢,他又怎會瞧上我。”


    王珺覺得有些奇怪:“王爺同你說不喜歡你?”


    紅繡吸了下鼻子:“方才在宣政殿他求萬歲爺賜婚來著,是小皇孫的親生母親。”而後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怎麽都止不住。


    王珺愣住了,這同她料的根本不一樣,想再問紅繡些什麽,可她此時此刻根本不想說話。


    這一天紅繡在渾渾噩噩中度過,雖然很早就已安置,可那幽幽的宮燈,晃得她無法安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終是赤腳下床,將藏於櫃子底下的幾封信取了出來,稍作糾結後抬手放在宮燈上點燃,引得房內一片亮光。


    火舌甚至灼燙到她的手,她“嘶”了一聲,忙將手指捏在耳後。


    窗棱被風吹開,她走過去準備關上,一個黑影卻越過窗棱從憑欄那邊跳了進來。那人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說:“別出聲,是我。”


    朝遇安的聲音,她怎會聽錯。


    她從未覺得如此幽怨過,用手奮力一推離開他的懷抱,微微喘著氣道:“王爺深夜到訪,於禮不合吧。”


    原本朝遇安想質問她為何成了禦侍,見她一副怒容,口氣已軟了下來:“你怎麽做了禦侍?”


    “好像與王爺無關,王爺還是請迴吧。”紅繡往後退了兩步,見朝遇安無動於衷,便威脅道,“若王爺還不離開,下官就要叫侍衛了。”


    “你也懂得威脅人麽?好啊,你大可試試。”朝遇安往前靠近她,其實內心也害怕她真的叫出口,忽而瞥到燭台下留著的一些信函邊角,他用的紙張是宣城特供的,不可能別人也會有,便拿了起來,“方才我還以為寫的信你沒收到,你不知曉我的心意,現在……”他有些責怪道,“你怎能燒了?”橙黃的宮燈照著他身上的紫色錦袍,勾勒出出淡淡的粉邊,臉上也有一片淡淡投影看起來是那樣恬靜。


    紅繡轉過臉,不再看他:“王爺的心意,今日在宣政殿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還未恭喜王爺。”


    朝遇安覺得有氣血往腦門湧,恨不得現在就揍她一頓。他揉了揉太陽穴,緩和一會兒後才指著她說:“我從洛陽一日一夜趕迴長安,為的就想讓父皇替我們賜婚,可我真不知你竟已做了禦侍,在宣政殿時,我迫不得已才說要娶阿音。”


    紅繡吃驚不小。


    朝遇安咬牙切齒道:“禦侍從來就不能和皇子在一起,如被父皇知道,你便會沒命的。”忽而他很是無奈地歎氣,“你說你,好好的內命局不呆,怎得就成了禦侍?”


    紅繡喃喃道:“我……我不知道禦侍不能……”


    朝遇安坐了下來繼續揉著太陽穴:“你若知曉,我便死了這條心了。”


    紅繡這才明白為何喻瀟會阻止她做禦侍,為何會說那些奇怪的話,終是一語成讖。


    朝遇安衝紅繡招手:“過來。”


    紅繡低著頭走了過去,順手倒了杯茶給他。


    朝遇安卻握著她的手問:“我不在長安時,可曾想我?”


    紅繡臉上微微發燙,手抽不出來便不說話。


    朝遇安很是喜歡她臉紅的樣子,輕笑:“我很想你。”


    紅繡窘迫道:“可是,我現在已經是禦侍了。”


    朝遇安自是一聲歎息:“以後我自會想辦法解決,你安心做你自己便好,什麽事都不要擔心,全交給我。”他又補充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有沒有想過我?”


    紅繡隻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問:“那個阿音,真的是承滇的娘親麽?”


    朝遇安不太想在紅繡麵前提及阿音,他起身擁著她,順勢將臉埋在她的肩窩:“她的事日後我再告訴你,現在我隻想抱著你,一會兒就好。”


    紅繡以為朝遇安有什麽別的想法,忙推了他一下:“王爺這是要做什麽?”


    朝遇安無奈道:“你以為我會對你做什麽?”


    紅繡羞紅了臉,慌不擇言道:“太晚了,明日還要上朝。”


    朝遇安終是笑了出來:“明日十八——休沐。”說著抬手彈她的額頭,“你身體不適好生休息,過幾日我再找你。”


    紅繡更覺著尷尬,好像誰都知道她這幾日身體不舒服。


    ·


    第二日朝遇安去到落霞庵,隻帶了承滇和幾名近身護衛。


    馬輿停在驪山後山腳,而後隻能步行而上,承滇牽著朝遇安的手問:“父王,母親真的在山上麽?”


    朝遇安蹲了下來,與他平視道:“嗯,承滇要乖,我們帶母親迴王府。”


    承滇其實不是很能理解“母親”這個詞,在他心裏可能覺得是比嬤嬤要更親近一點的人:“母親長什麽樣子?”


    朝遇安將食指給他牽著慢慢上山:“她——很好看。”


    山路略有崎嶇,本就不是香火旺盛的庵堂,隱在半山腰中鮮有人知,好在不是很遠,不一會兒便到。


    朝遇安先獨自進去,叫了一聲:“阿音。”


    她不說話,隻麵無表情地看著正前方的床帳。


    朝遇安走了過去,掰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心卻有抽痛感,比起六年前她瘦了很多,不及那時青澀,眼角甚至有些細小的紋路,但是,他也曾經喜愛過這張臉。


    阿音還是不言不語,朝遇安的身體微微往下壓,目光越來越近,終是她先別開了臉。


    朝遇安輕嘲道:“怎麽不繼續裝下去了?”


    阿音天天被喂藥,身體沒多餘的力氣更別提功力了,她往床中挪了挪:“王爺有何事?”


    朝遇安站在床邊看她,好一會兒才說:“跟我迴王府。”


    阿音不屑道:“王爺不想殺了我?”


    朝遇安將帶的女裝放在床邊:“我從未那麽想過,所以你不要逼我那麽去做。”頓了頓他又說,“阿音,承滇需要一個母親,你不想看著他長大麽?你已經錯過了六年,還想錯過往後的多少個六年。”他指著外麵道,“承滇現在就在外麵,若是你還顧念一點親情,就跟我們迴王府。”


    阿音覺得心被撕扯著,終是失聲痛哭起來。


    承滇走了進來,弱弱地喚了聲:“母親?”


    阿音抬眼看他,長得很像自己,她笑中有淚點了點頭。


    承滇猶疑一下,還是走了過去拉著阿音的手道:“母親,我們迴家好麽?”


    ·


    馬輿上,承滇靠在阿音的身旁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害怕自己說錯了話,母親便又會消失了。


    阿音摸到一個木匣,想拿起來打開看看,被朝遇安伸手抽了迴去。


    阿音便問:“你這樣明目張膽地帶我迴王府,不怕別人說閑話麽?”


    朝遇安沒有看她:“父皇已經下旨,封你為側王妃。”


    阿音不敢相信:“怎麽可能?”


    “不相信便算了。”朝遇安握著木匣靠在車欄上,“若是你不願意,我可以找別人頂替你。”


    承滇先不樂意了:“我隻要母親。”說著往阿音懷裏靠了靠。


    阿音想著些什麽,有些話總不能在承滇麵前問。


    朝遇安不是沒有想過找別的女人代替,可他不想讓承滇長大後記恨自己,而且他也有把握阿音會配合,已是錯了,不如將錯就錯下去,隻是他覺得心中有愧,對阿音也好紅繡也好。事到如今,也隻能日後再想別的辦法。


    等到了王府,讓嬤嬤帶承滇先去用膳,他兩人往後花園去,見四下無人時,阿音才問:“朝遇安,你到底想怎樣?”


    花園的桃樹已經滿樹綠葉了,朝遇安折了一根桃枝道:“我同父皇說你失憶了,往後你應該知曉自己應該怎麽做。”


    阿音輕哼一聲:“你真的想娶我?”


    朝遇安點了點桃枝:“好像七年前我已經娶過你。”


    阿音臉突然有些紅。


    “那時候我不是真心的,”朝遇安看向遠處,“我不介意再娶你一次,而這一次也並非我本意,當時已是騎虎難下,迫不得已,如果這樣說你比較滿意的話。”


    這麽一說,阿音並不生氣:“正合我意。”


    朝遇安又問:“那日在驪山你到底想做什麽?”


    阿音狡黠道:“你在說什麽?我不記得了。”


    朝遇安知道她的想法,若是刺殺成功了自己必定能登上皇位。對於太子之位,他自小就覬覦著,皇子想當皇帝理所當然,但他想名正言順地得到,皇位也好,女人也好。


    於是朝遇安輕哼一聲:“過去的事全忘了吧,從今日起你叫聶音,為都察院都禦史聶庸之女,若是日後你再敢耍什麽花招,靖王府不介意為側王妃發喪。”他又警告她道:“往後不許再直唿本王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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