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丁迴到臥室,把自己疲憊的身子扔進柔軟的床上,腦海中浮現出從野山村出來到現在的一幕幕,總覺得,在自己的人生裏,似乎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自己給忽略了,心裏總是一陣空落落的。


    她不記得自己認識的字從哪裏學來的,因為,在野山村裏,沒有一個人認識的字比自己多,更不知道那些大山之外才有的東西,自己是在哪裏見到的,為什麽在出山之前,自己就可以用山中的木頭,製作出那些東西來。


    她還記得當年: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隻有八歲左右的豆丁,如往常一樣進山卻采藥,在她如山中猿猴一樣,抓住叢林中垂下的藤蔓,前往自己卡通小屋的時候,突然被一個慘叫聲吸引。


    豆丁尋著那淒慘的聲音看去,就看到一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人,在齊腰的雜草中,抱著自己的腦袋,不停的叫:“哎喲,哎喲,我怎麽這麽命苦啊,餓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找個好地方睡覺,還要被人踢腦袋。”


    聽到對方的話,豆丁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心翼翼靠近那人,小手緊緊抓住藤蔓,時刻準備著遭遇危險就快速離開這個不知來曆的人。她謹慎的問:“你……你是誰?為……為什麽在這裏?草叢裏有蛇,你起來吧。”


    那人卻不理會她,隻是抱著腦袋一個勁的叫疼,豆丁沒有辦法,隻得小心翼翼的靠近對方,還從背簍裏拿出一顆藥草遞過去:“你沒事吧,這裏有一棵草,聽說是可以治頭疼的,你把它吃下去,很快就不頭疼了。”


    那人伸出手,快速把藥草搶了過去,什麽也沒說,一口放進嘴裏,嚼巴嚼巴,咕嚕一聲咽了下去。


    豆丁明明很緊張,卻還是站在那人麵前,沒有離開,她想看看,自己送出去的藥,管用不管用。


    那人吃完藥草之後,立即欣喜的笑了起來,撥拉開頭上亂糟糟的頭發,雙眼晶亮的看著豆丁:“小丫頭不錯。”


    “呀。”豆丁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聲誇讚,說得一愣,隨即驚唿出聲,“老爺爺,您怎麽一個人在山上?”


    是的,在豆丁眼前出現的,是一個滿臉折皺,沒有絲毫光澤的老人,雖然身上的衣服及頭發都已經髒得看不出本來顏色,但那張老臉,及那雙如枯樹皮般的老手,還是比較幹淨的。


    老人看著麵前的小丫頭,眼裏全是滿意的神色,聽到她的問題,他迴答:“我就是個沒有人要的死老頭,隻能在這山上自生自滅了,小丫頭,你行行好,管老頭一頓飯吃,行不?”


    “這……”豆丁看到老人可憐巴巴的樣子,本來想答應下來,可想到自己連自己的飯都做不熟,更沒有糧食來養活自己,她不安的迴答,“老爺爺,我很想幫你要頓飯吃,可我自己的飯,都是村裏的叔叔嬸嬸替我做的。”


    “我不管,你踢了我一腳,就要對我負責,你的飯必須分我一半,否則我就餓死在你家門口。”老人撒潑。


    豆丁想了想說:“好吧,那你就跟在我身邊好了,雖然可能會吃不飯,但能保證讓你餓不死。”


    從那以後,那位老爺爺就跟在豆丁身邊,陪著她在山裏采藥,跟著她下山迴家,僅僅在家吃了一頓飯,老人就說山裏沒什麽好吃的,想山外的美味佳肴了,撒潑耍賴讓豆丁陪著他出山,否則,他就絕食,死在她家門前。


    豆丁本來就是個害怕見到死亡的女孩,聽到老人的威脅,隻得收拾收拾簡單的東西,跟在老人身邊,經曆了五天五夜,才從野山村走出那片大山,來到外麵的世界,看到了自己早就會雕刻製作的那些神奇的東西。


    當一老一少兩個衣衫襤褸的兩人走進大山外第一個村鎮時,眾人的目光還算比較柔和,甚至還充滿了憐憫。


    豆丁不懂得這些眼神具體的含義,但就是不太喜歡。老人帶著她,來到藥材收購站,把豆丁出山時,背簍裏特意帶出的幾種藥材拿出來,在豆丁心中以“天價”賣給藥材店,轉身,老人替兩人添置了幾身新衣服。


    從此之後,村鎮上人們那種或嘲諷,或冷漠,或憐憫的眼神就遠離豆丁而去,豆丁也在逐漸適應村鎮裏的生活。


    但當老人嫌這種小村鎮沒什麽好吃的,要去更大的城市,豆丁無奈的跟著他,登上了火車軟臥車廂,她好奇的打量著車廂內的一切布置,這才知道,自己用木頭雕刻出來的火車,隻有其形。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老人帶著豆丁,走遍了全國無數個大城市,在這期間老人還教會她許多生存的基本技巧。


    老人一邊帶著她穿梭在各個城市,一邊讓她自己學著以自己本身的能力,養活他們兩個。


    甚至還嚇唬豆丁,如果她養活不了他們兩個,兩人就隻有淒慘的餓死在街頭,他們的屍體要麽被人拉進火葬場去化成灰,要麽暴屍荒野,讓野狗當食物,一塊塊撕來吃進肚子裏。


    在老人的奇葩教育下,豆丁快速適應著都市裏的生活,開始嚐試著以自身能力去賺錢養活自己和老爺爺。


    第一次,是在野山村外不遠的一個三線城市,那是夏季的傍晚,她用一塊破舊的布,包著自己雕刻好的木製玩具,來到一個人比較多的廣場上,先看了眼廣場上那些大叔大媽們播放著音樂跳廣場舞。


    豆丁即好奇,又覺得這些舞蹈動作都好簡單,除了伸展下四肢,似乎沒有什麽含義,但她卻依然看得出神。


    直到她的肚子裏傳來饑餓的抗議聲,她才想起自己今天出來這裏的目的。


    於是,她收迴好奇的目光,在附近選了塊地方,把準備好的東西整齊的擺放出來,還拿出一塊紙牌子,上麵寫著:“出售手工玩具,有意者請耐心圍觀,攤主將在交易之前,免費獻上精心編出的舞蹈,保證物超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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