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遠靠在沙發上,沈約乖順地躺著,一邊耳朵和小半張臉貼在他的膝蓋上。另一邊的耳朵和臉頰被又長又細軟的頭發遮住,隻露出白皙細膩的脖頸,像一塊瑩白的玉。


    天是灰暗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白雪墜地,周圍一片寂靜。許久之後,顧寧遠閉著眼睛都快要睡著了。沈約把他的手腕掰過來,看了一眼時間。


    他從顧寧遠腿上爬起來,半跪在沙發上,“都下午了,我們吃飯吧。”


    顧寧遠睜開眼,怔了一下,眉眼含笑,“好。”


    又問:“你要吃什麽?要不要先吃點別的墊一墊肚子,廚房做飯總是要一會的。”


    沈約眨了眨眼,“……哥,這裏就我們兩個人,哪裏來的廚子?”


    於是,兩人間陷入尷尬而又古怪的沉默。


    顧寧遠偏頭咳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又上上下下翻了一圈行李和櫃子,沒有帶一點能吃的東西。唯一的食物全存在冰箱裏,蔬菜,水果,肉類,樣樣俱全。三天過後,小張會再帶一批食物過來,除此之外,這裏隻有顧寧遠和沈約兩個人。


    很顯然,隻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顧寧遠靠在冰箱上,撐著頭抵著太陽穴。


    沈約慢慢走到顧寧遠身旁,按住他的手,自告奮勇,“要不要我來試試?”


    既然沈約都這麽說了,顧寧遠知道自己在家務上大概都是一竅不通,自然放手讓他去做。


    沈約雖然從小生活在孤兒院,但幹的要麽是清理打掃,要麽是些能夠賣錢的手工活。至於上廚房打下手那是大孩子的活,還輪不上沈約。


    顧寧遠看著沈約對著這些東西也摸不著頭腦,最後把手機拿出來,對著冰箱裏的食物挑挑撿撿,總算是選出了幾道普通簡單的家常菜。


    “你要做什麽?”顧寧遠問。


    “土豆絲、西紅柿炒雞蛋、拍黃瓜,再加一個蘑菇湯。”


    沈約對著一鍋米斟酌了一點水量,網上說的不太精確,叫他確定不了,隻好憑著感覺加進去。


    顧寧遠挑了挑眉,笑著問:“嗯?全是素菜,連個肉都沒有?”


    沈約手上的動作一頓,認真思考了一會,“我是生手,要是做肉的話,不知道做不做的熟。”


    可是話音一轉,“不過還是試一試吧,不試一試永遠都是不會做的。”


    顧寧遠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腦袋。卻沒有直接明白地把拒絕的話說出來。因為沈約是這樣認真思考,也認真地想要嚐試。


    他不能辜負沈約的心意。


    “現在太晚了,做肉菜又耗費時間。我已經餓了。”


    在他心裏,沈約隻要煮一鍋白飯,顧寧遠都能歡欣喜悅地吃的幹幹淨淨。


    沈約聽了略有些憂心,皺著眉抬眼看著顧寧遠,“那你不能老是在這裏站著了。”


    他把水試探著放下去,又把顧寧遠從廚房裏往外推,整個人推到沙發上。看到沙發上的外套時,沈約眉眼微彎,從口袋裏掏出一包未開封的糖果。無論何時何地,沈約的口袋裏永遠都有糖果。他自己剝開一個,直接塞到了顧寧遠的嘴裏,順手把糖紙放在一旁的茶幾上。


    從到了這間屋子,事情一直都是沈約在做,所以他勸起顧寧遠起來便很有底氣,讓顧寧遠好好待在沙發上,乖乖等著吃飯。


    顧寧遠有點無奈,“你現在是大人了,就要把我當小孩子嗎?”


    沈約瞪了他一眼,又轉迴了廚房。


    顧寧遠靠在沙發上,又剝了一顆不同口味的糖果,甜的發膩,糖是甜的,沈約的心意更甜,他的眉眼終於舒展開了。


    就目前來看,那個專家的建議似乎還不錯。


    顧寧遠的心情十分不錯。


    可他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糖果還沒有吃掉三顆,就聽到廚房裏傳來清脆的的響動,是金屬墜地的聲音。


    顧寧遠衝進去隻看到沈約的背影,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的毛衣,貼著身便略顯得有些單薄。


    “怎麽了?!”


    沈約轉過身,語氣有些躲閃,“沒怎麽,不小心弄掉了了菜刀,我洗一洗就好了。”


    顧寧遠的臉色瞬間就沉下去了。他感覺本來就十分敏銳,對於沈約更是加倍,一眼就看出他的不對勁來。


    大步上前,一把就揪住沈約藏在後麵的手。果然,被菜刀劃了一道口子,剛剛估計是在洗傷口。鮮紅的血不斷從中湧出,把傷口周圍的水漸漸染紅,變深,最後濃稠地同真正的血液沒什麽兩樣。


    顧寧遠抓著他的手腕,自己的手都在微微發抖。他這個人隻是冷漠,生氣卻是極少的,此時卻幾乎壓不住心頭火。眉間的皺痕極深,語氣壓的極低,“有時候耐不住你的火,就該教訓教訓裏。”


    沈約同他相處了這麽多年,怎麽會不知道他的脾氣,卻還是裝著瑟縮了一下,軟下嗓音可憐巴巴地說:“我知道錯了,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話說的倒是狠,動作卻輕柔極了。顧寧遠將急救箱翻出來,清潔整理一道,小心翼翼地替他上好藥,又一圈一圈裹好紗布。幸好隻是一個小傷口,否則顧寧遠現在就要打電話叫醫生過來了。


    等一切都做完了,顧寧遠瞪了還蠢蠢欲動做飯的小心思還沒斷幹淨的沈約一眼,“不許再近廚房,不許再碰刀,好好在這裏待著。”


    沈約隻好懨懨的躺在那,小手指還勾著顧寧遠的衣角,千萬般不舍和不放心,最後還是不得已地放開。


    他是很閑的住的性格,安靜起來幾天都不用同人說話,可知道顧寧遠在廚房便忍不住了,總想要看著他。他的哥哥啊,是個從小被人伺候到大的大少爺,怎麽會做菜做飯呢?


    沈約隻想了一會,便把外套穿起來,圍巾帽子也都裹起來,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客廳,推開大門。


    外麵的雪已經停了大半,隻有像輕絮一樣的小雪花慢悠悠地飄灑著。


    而顧寧遠此時也正對著手機,查了好幾種菜譜,最後找到一個瞧起來最像家裏的開始動手。他瞄了一眼菜譜,基本就全都背下來了,又在廚房裏找到一台做菜用的小秤。便遵循著邏輯和記憶開始行動,打算照著菜譜,把各種食材和調料的用量精確到一分一毫。


    就在顧寧遠還在慢吞吞地切土豆絲的時候,從窗戶裏卻忽然投進一片陰影,遮住了眼前的光亮。他一抬頭,沈約裹得嚴嚴實實,像是一隻毛球似得站在外麵。


    看到顧寧遠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沈約開心地瞪大了眼睛。把戴了厚手套大了一圈的手掌摁在玻璃窗上,同顧寧遠打招唿。


    顧寧遠忍不住笑,放下手裏的菜刀,板著一張臉,臉色黑的要命。嘴唇一張一合,卻沒有發出聲音。


    “不聽話的孩子要討打的。”


    他刻意把速度放的很慢,能見玻璃對麵的沈約看的一清二楚,理解的明明白白。


    可是沈約仗著隔著一扇玻璃,顧寧遠總不能隔空抓住他,便笑的肆無忌憚,“不要緊,你打不到我。”


    這些年來,於外而言,沈約的性格越發沉靜穩重。可隻要到了顧寧遠麵前,沈約乖的時候是乖的,偶爾也會像現在這樣,生動活潑,有恃無恐。


    顧寧遠心裏歎了歎想,他是帶不好孩子,一貫太寵。即使是沈約就站在他麵前,自己也是舍不得動他一根頭發絲的。


    他把手也貼到玻璃窗上,兩隻手掌大小恰好重合,影子壓著影子。顧寧遠笑了笑,“你快點進來,現在的事就當做一筆勾銷。”


    可沈約固執的很。


    兩人的交流是無聲的,他說話時吐出來的氣息卻是溫熱的,融了外麵玻璃窗前的一層薄冰。


    顧寧遠把手從兩人重合的地方放下來,好說歹說都不行,隻好親力親為,去外麵拎人進來。


    沈約瞧著他的神色便知道真假,立刻從窗戶旁迅速跑開。可他的動作還是沒有顧寧遠快,到了門口時發現拖鞋卻不翼而飛。


    顧寧遠就站在離玄關三步遠的地方。


    他把濕噠噠的鞋脫了拎在手上,討了個饒,“哥哥,讓我進去吧,外麵好冷的。”


    顧寧遠說:“既然知道冷,為什麽還要偷跑出去?”


    隻不過他拿沈約沒什麽辦法,把人領到沙發上,點了點他的鼻尖,“現在好好待在這,成不成?”


    沈約乖乖地點了點頭,順手把糖果塞到顧寧遠手裏,“做飯的時候沒有意思,你可以吃一吃糖。”


    顧寧遠轉身迴了廚房。他好像對做菜有些天賦,興許是用量都是稱出來的,把握的好。做出來的幾樣菜都像模像樣,嚐起來的味道雖不抵平常吃的,但也比一般人第一次做出來的要好的多。


    正準備端盤子吃飯時,卻發現沈約倒在了沙發上。他睡著了,臉色通紅,大半張臉陷在柔軟的沙發裏,露出的唇角是微微彎著的。他的唿吸綿長,整個人都安靜而平和。


    顧寧遠怔了怔,感覺心跳漏了一拍。他此生的目標不外乎此,讓沈約平安喜樂,幸福安康。


    等沈約終於醒了,白天已經過去了大半,太陽在下完雪後才露出一個頭,又緩緩下沉,墜入地平線之下。


    顧寧遠看著他,“醒了嗎?那我們就吃飯吧。”


    沈約一愣,看了一眼時間,“你怎麽不早一點把我叫起來呢?你那麽餓,應該早一點吃飯的。”


    “沒關係,”顧寧遠把他拉過來,“吃了很多糖,墊了墊肚子,所以並不怎麽要緊。”


    桌子上不僅擺著沈約定下來的幾道菜,還添了幾道略複雜的。最重要的是,中間還有一盤紅燒肉。


    顧寧遠說:“你睡了那麽久,總不可能就這麽幹等著你,試著做了紅燒肉,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顧寧遠做的飯,在沈約嘴裏沒有不好吃這個選項。


    沈約自然讚不絕口。


    兩人都餓了一個中午,便吃完了整桌飯菜,沈約沒忍住打了個飽嗝。


    顧寧遠拉住沈約的手,“進入把衣服穿好,我們出去逛一逛。”


    沈約自窗戶裏向外看去,太陽已經完全沉落。雲霧漸漸撥開,月亮快要出來了。


    這時候的天黑是最黑的,外麵的樹影重重疊疊,瞧不出一絲一毫的光,不知道裏麵隱藏著什麽。


    顧寧遠已經推開門,迴過頭看正在穿鞋的沈約。


    沈約抬起頭,鳳眼微挑,正打算說些什麽,卻看到一個人從樹叢裏衝出來,手裏拿著一樣東西。


    那是一把刀,閃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快要貼近顧寧遠的後背。


    沈約麵色一滯,來不及說話便直接把毫無所察的顧寧遠往裏一拉,顧寧遠太重,兩人同時摔倒在地。


    那人的動作更快,眼睛惡狠狠地瞪著沈約,仿佛風一樣,刺刀狠狠地抬起,又快要刺下去。


    仿佛是本能一樣,沈約從顧寧遠身下翻上來,他能感受到刀尖刺破厚重的冬衣,冰冷的觸感越離越近。


    一陣風吹過,紅梅簌簌,從那扇寂靜的門裏蔓延出來的,是濃重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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