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難得同顧寧遠共同吃上一餐,桌子上新添了幾樣菜,都是顧寧遠喜歡吃的。


    顧寧遠坐在沈約的旁邊,雖說已經不再喂飯,可替沈約夾菜的習慣卻留到現在。大約是從小長在福利院的緣故,在那難免缺衣少吃,沈約很耐不得餓,所以從不克製自己的飯量,永遠都是吃到飽過了頭才為止。後來在顧家待久了,顧寧遠又刻意想把他養胖一些,日常天久,沈約挑食貪食的毛病便全出來,還嚴重的很。


    這習慣太不好了。其實憑著沈約自己的克製力,隻要同他說了其中利弊,並沒有什麽問題。可顧寧遠並沒有養過孩子,聽了是三個孩子母親的營養師的一番話,覺得孩子的自製力是十分不可靠的,便下決心親力親為。加上沈約還小的那幾年頗有些閑工夫,基本上每一餐飯都是定點定量,每一樣菜都是營養師搭配出來的。其中大多數都是沈約愛吃的,可也有實在找不到代替的,顧寧遠就夾給沈約。


    但凡是顧寧遠夾到碗裏的,哪怕是黃蓮沈約都能開開心心吃下去。


    可今天那些菜就擺在碗裏,沈約隻挑了幾筷子菜嚐了嚐味道,伴著吃了小半碗飯。


    顧寧遠看他把碗筷放下,左邊胳膊肘不小心抵到他的右手上,也把碗筷放下來,“今天的飯菜不好嗎?還是你不喜歡?”


    沈約狹長的雙眼稍稍眯起,仿佛彎成了一道弧線,露出漫不經心又無所事事的模樣。


    “沒什麽,可能,可能是有些膩了吧。”沈約隨口抓了一句謊話,連腦筋都不願意動,應付的都是敷衍。


    顧寧遠挑了挑眉,感覺有些微妙。但他隻是笑了笑,並沒有拆穿,卻像是把這件事當了真,“那就先歇一歇,等過一會廚房再上兩個菜,你再吃一點飯。”


    “你這樣大應當是長個子長身體的時候,不能不吃飯的。”顧寧遠像是一個有過許多經驗的大家長,十分肯定地說了一句,便又吩咐廚房裏再做幾盤能叫解膩的菜品。


    沈約一隻手撐著下巴,抿了抿唇,沒來得及思考便脫口而出,“不餓,不想吃。”


    連帶著沈約自己,餐廳裏總共五個人都愣住了。


    大約是從沒有見過沈約拒絕過顧寧遠地模樣。


    顧寧遠也怔了怔,把這句話從裏到外想了一遍,思索到底是撒嬌還是發脾氣,還是有什麽脾氣要發。


    最終還是在心裏歎了口氣,“你不吃就算了,等到晚上再說。”


    沈約不吃,顧寧遠也陪著停下來,柳媽在一旁默不作聲。哪怕隻是在顧宅裏待著一個年頭的傭人都知道,顧寧遠最看中的還是沈約的事。


    此時顧宅一片燈火通明。


    沈約和顧寧遠一起走上樓梯,樓梯上鋪著厚重的地毯,沈約的腳都陷進去小半個。


    這都是沈約失明那段時間留下來的痕跡,那時候即使沈約並不到處跑,家裏也處處鋪了地毯,家具的邊邊角角都裹上了。後來他好了,柳媽把這些幾乎都撤了,隻是忘了樓梯這裏。


    沈約的手放在扶手上,心裏卻想到了過往。


    那時候每次上下這裏,要麽是顧寧遠抱著他,要麽是顧寧遠牽著他,照顧的妥帖細致,沒有一絲不耐。可沈約總是害怕,他那時以為顧寧遠隻不過是瞧著他可憐,總有一天,他得一個人從這裏離開。


    所以他那時候每次從樓梯上的時候總是抓緊機會,數清楚樓梯有多少步數,轉彎,向下,扶手的紋路,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直至如今,沈約都沒有再忘掉。


    也許他忘不掉的是失明時對顧寧遠的依賴和患得患失的恐懼。


    夜色漸深。


    顧寧遠看了一眼時間,從書房裏出來。廚房裏把一切都準備好了,顧寧遠端了一個盤子敲開了沈約的門。


    沈約已經洗完了澡,穿著一件薄薄的睡衣,頭發和臉頰還帶著些許水汽。


    晚飯的事還是掛在顧寧遠心上,他不知道沈約因為什麽而不對勁,可飯還是想叫他吃下去的。


    “你現在餓不餓,要不要再吃一些?”


    端上來的一碗熬的開花了的南瓜小米薏仁粥,裏麵還加了甜豆沙的元宵,隻有小指頭大小,煮的晶瑩剔透,五顏六色的綴在金黃色的南瓜粥裏,香甜軟糯。


    旁邊還有幾碟小菜,都是解膩清淡,在晚上吃了也不會消化不良的菜色。


    沈約瞥了一眼,眉頭微微皺起。他才開始是想要吃掉的,為了顧寧遠,他什麽都願意,一碗粥又算得上什麽呢?


    可話到了嘴邊,沈約的念頭一偏,最後還是拒絕了。


    “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說不想吃一餐飯都不成嗎?”


    今天他一共拒絕了顧寧遠三迴,次次都堅決極了。


    這是這麽多年來從沒有的。


    顧寧遠的臉色一變,他已經把那碗南瓜粥捧在手心打算試一試溫度了,現在動作卻完全僵住了。


    他琥珀色的瞳孔在微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沉鬱而冷淡。


    沈約幾乎以為顧寧遠會發火,他自己本來就說的太過分了。


    可顧寧遠沒有,他隻是把東西又放迴盤子裏,神色緩和下來,頗為克製地摸了摸沈約的頭。


    “好,晚安,早點睡。”


    等離開沈約的房間,顧寧遠的臉色完全冷了下來,倒叫來收拾的傭人嚇了一跳。


    思考良久過後,顧寧遠給張瑾打了個電話。


    此時張瑾正在宴會上勾搭一個單蠢可愛的小姑娘,正打算逗一逗她過了這無聊的一晚,沒料到顧寧遠便來了電話。


    在電話裏,顧寧遠難得話多了起來,把沈約最近不對頭的地方仔仔細細地全說給張瑾聽,特別是今天三次拒絕自己。


    顧寧遠耿耿於懷。


    張瑾在那頭哼了一聲,“就為了這麽點事?你家沈約的事?打擾了我的約會!”


    不過顧寧遠難得表現出來都能讓他感到焦慮,所以張瑾還是打算好好幫他想一想。畢竟他有兩個從小就混世魔王一樣的弟弟妹妹,又得孩子緣,對這些事還是算得上比較了解。


    “這麽大的孩子嗎?忽然變成這幅模樣,不就那麽一點事。”張瑾頓了頓,十分有自信地繼續下去,“他一貫不是成績很好,最近是不是成績受挫?”


    顧寧遠想都沒想,“不可能,沈約聰明又用功,在學校裏永遠名列前茅。”


    “要麽是和同學什麽的發生矛盾?”張瑾又提出一個建議。


    “不可能,我去開家長會的時候……”


    “那,旁的方麵……”


    “不可能……”


    張瑾七七八八說了許多,口幹舌燥過後總算琢磨過來了,“你這個意思不就是沈約發脾氣,做錯事,全都是別人的錯,世界的錯,和你家聰明可愛善解人意又冷靜高智商的沈約弟弟沒有半點幹係?”


    這麽明顯是反諷的話,顧寧遠竟然在認真思考了一會,理直氣壯,幹脆利落地迴答了一句。


    “就是這樣。”


    張瑾在心裏罵了一句,覺得和這種狀態,這種思想的顧寧遠無法交流。


    他最後強調了一遍,“要麽是青春期,要麽是談戀愛搞對象,總之肯定逃不過這兩個方麵,你自己選一個對症下藥。”


    張瑾作為一個好友自認仁至義盡,身旁的小美人都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啪嗒”一聲掛了電話,隻留下顧寧遠對著手機怔了怔。


    顧寧遠仔細認真又嚴謹細致地思考了一遍,沒得出什麽有建設性的結論。


    隻是直覺,沈約若真的是談戀愛總是叫他心裏有些不舒服。


    千嬌萬寵養了這麽大的孩子,怎麽能說為了一個不知道認識多久,了解幾何的人對著自己發脾氣?


    所以顧寧遠認為沈約是青春期了,到了該叛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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